白虎再次用尾巴尖揉了揉小无名的脑袋,看到小无名的神情缓和下来之后便用尾巴驮着它的肚子放在了自己那经过无数考验,满是肌肉轮廓的脊背上。
顺带着将目瞪口呆的绫花从小无名的身上撂了下来。
不管兽王的尊严,后背这么重要的地方不轻易暴露给别人这可是常识。
哪怕是关系铁的不行的姐们儿也不行。
而一屁股坐地上的绫花头脑开始有些眩晕了——
像这样主动让其它动物坐在自己身上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啊!
绫花仔细地看了看白虎的神情,然而它在那上面没有看到任何勉强的意思,很温和,就和那个时候的它一模一样。
绫花很喜欢白虎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是好事。
“走吧,我已经有些头绪了。”
绫花回过神来,看见白虎转身的背影。
大姐它...
是认真的啊。
...但为什么?
明明是好事,可看着那样的表情,绫花心中却缓缓升起一股恶寒,不由得抱紧了自己的尾巴,以驱逐这股发自内心的寒意。
我在想什么呢,这就是值得庆贺的好事!大姐终于走出来了!
绫花甩了甩脑袋,将满身的鸡皮疙瘩甩去,从新振奋起精神——
既然大姐是认真的,那没办法,自己也拿出一些干劲吧,这一次,一定不会再让那样残酷的事发生在大姐的身上!
大姐的笑容就由我来守护吧!
绫花暗暗将手在胸前捏成小拳,回过头想要再看看白虎的那副表情,一愣:
那么大的一头白虎在自己身后就这么没了!
远处响来一声虎啸,在催促它快点跟上来。
对了,在这之前,得首先将自己家的孩子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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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大的肉山喘息着,急促地喘息着,红色的身躯颤抖着,拖拽出一条血路,时不时有轻微的入肉声从那身躯之上响起...
伤痕之上出现新的伤痕,新的伤痕渗出血液,结痂,被撕裂开来,加深,涌现出更多的血液。
不间断地有新鲜的血水从它撕裂的伤口间淌下。
之后,那座肉山轰然倒下,发出了精疲力竭的悲鸣声,
视野已然模糊,它已经失去了太多的鲜血。
(已经...快要不行了。)
明明已经伤痕累累,它的意识却莫名地清醒,甚至可以清醒地意识认识到,自己——
将要死在这里。
这个事实是何等的冷酷,何等的无情,而这个事实却即将落在自己的身上。
仅剩的独眼不禁溢出了悲伤的泪水。
即便如此,它仍然在努力地向远方爬去。
这具身体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它,它不想死。
小腿肌腱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尽管这样的剧痛对它此时浑身的伤痛来说几乎可以称之为毫不起眼,却极为致命地夺取了它近乎一半的行动力。
(逃...)
(不,逃不掉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得掉了!)
求生的本能被理智否决,换来了心的哭泣和悲鸣。
这便是绝望。
这个红色的肉山转过头,向后方看去,想要再看一眼那个不可思议的存在——
一道鲜亮的栗色疾影成为了它眼中所看到的最后的事物,之后便是永恒的漆黑。
“停下吧,绫花,我可能是真的误会它了。”
白虎对着惨嚎传来的地方说道,同时将被惨嚎吸引的小无名用自己的尾巴将小无名的注意力钓回来。
没错,在那里,惨嚎不断传来的地方站着的不是白虎,而是那只看似无害的松鼠,绫花。
这一次白虎有好好地听取绫花的意见,它们之间隔着厚厚的密林,谁也看不见谁,就像一面不透光的墙,每当惨嚎声吸引到小无名的注意力时白虎便会像刚才那样用各种方法将小无名的注意力拉回来。
“不,既然是大姐说的那肯定没错,只可能是它了,我会让它回想起自己今天做了什么,大姐,再稍微等我一下,看我把它的嘴撬开。”
绫花冷道,被红色浸透的爪拭去嘴角的一抹嫣红,反而在它那秀气的面颊上染出了一抹冷酷之意,耳畔的花如团簇的柳絮一般,小而轻盈,随风轻点,染着一抹红色的娇艳。
此刻,它的手上握着一把无比小巧的匕首。
那是以白虎的利爪和毛发为材料所制成的武器,短而尖,仅有绫花小臂的长度,有着如玉质般半剔透的乳白刀身,被绫花保养得晶莹雨润,血过无痕。
在它的指缝间能隐隐看到那黑白相间的刀绳缠绕在握柄上。
(疯子,怪物!)
(你劈头盖脸就问我把某只松鼠怎么了,完全无法理解,我遇上了千八百的灰松鼠白松鼠红松鼠,怎么可能知道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松鼠啊!)
这是白虎最初遇到的那头熊,有着兽王的野心,凭借着和白虎相差无几的体型,想要凭此为筹码妄图和白虎谈判的巨熊,然而此刻,它的梦已然于一个无数倍渺小于它的小巧生灵手上夭折——
这幅身体,已经不可能再复原了。
那空洞的眼眶望着那它再也无法望穿的黑暗,涌出了无比背怨的血泪,发出无数次无用嘶吼的嗓子无比沙哑地吐露出这么几个扭曲的音节:
“我...想起来了。”
白虎眉梢微微一跳,摇了摇头,用尾巴卷起了小无名,视线在周围的丛林上游走,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喘息着,红色巨熊说出这几个字时,血泊蔓延开来,映着天上的阳光和云,它的血泪又浓稠了些。
“看吧,它想起来了。”
绫花回头,对白虎如此说道。
“啊,没错,我全部都想起来了”
“是一个和你一样的,小小的...松鼠...”
“那个东西...掉下来,我在树丛间看到了它,掉在了地上...”
“然后...”
“然后...”
悄然间绫花的眉梢已然挤成了一团,身体差点没忍住冲动又冲了过去...
不能再用这种方式逼迫它了。
它不禁后悔刚才自己下手太重,眼下这头熊已经虚弱地快要说不出话来,似乎随时就会咽气一般。
然而这是不行的,至少要坚持到交代自己家小宝的下落之后才行...
“然后什么?快说!”
绫花向前踏出了一步,急切地问道。
重伤的熊趴在地上,喘息着,忍着失血带来的眩晕和剧痛,深吸一口气,将浑身的力气拧成一句话:
“我...”
“...”
“什么?”
声音太小,绫花没有听见,只能再向着巨熊靠近一步。
这是近乎耳语的距离,巨熊那粗重的喘息声已然可以喷吐在绫花身上。
能听到...
能闻到...
就在...
我的嘴边...
巨熊的鼻翼微动,即便没有了视觉,它似乎也能感受到那小小的而又温暖的存在。
仿佛怕惊吓到它,又仿佛是精疲力竭,如此轻缓地说道:
“我...”
“宰了它.。”
“什...”
红松鼠那小小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僵住了。
那巨熊似乎察觉到这个怪物心境的变化,张开了大嘴,似乎在无声地狂笑:
“没错!被我一脚踩爆!就像充满肉汁的肉丸一样!”
在绫花头脑空白之际,巨熊瞪开了空洞的双瞳,血泉于刹那间喷涌而出,本已被撕裂的肉体居然在一阵让人恶心的蠕动中爆裂,一头骨瘦如柴的无皮瘦熊从那一团模糊的血肉中钻了出来,干涸嘶哑的咆哮从那张充满红腥的短吻中喷吐在绫花身上,扑杀而来——
我已经‘死’了,你也陪我来吧!!!
“好,到此为止吧!”
啪地一声,绫花只觉一阵狂风略过,随后便感觉到一股温腥的黏浆迎面喷来,糊了它一身。
白虎话语的尾音这时才姗姗来迟地到来,爪下踏着无头熊尸...
和一片猩红。
在不远处的树丛中,小无名被卡在两颗树的夹缝里,进退不得,委屈而又恼怒地嗷嗷叫着,小脸通红,尾巴转地跟风车似地——
那也是白虎干的,在发生这一切的瞬间白虎已经看到了这头陌路熊兽将要临死反扑的结局。
这是从容不迫,料敌先知的兽王渊风,这份从容建立在无比庞大的战斗经验和强悍的瞬时爆发力之上。
之后它不急不缓地从那一团血肉中走下来,将脚上的血腥味在地上干净的泥土中擦蹭着,闻嗅了几下,确认自己能勉强接受这股味道之后这才看向被血染红的绫花...
看着绫花那狼狈的模样,白虎不由得嘴角带笑:
“这么一头小熊就掉以轻心了?”
然而绫花却并没有接白虎的话,仿佛没有听到白虎的调侃,扒拉开脸上的红色血迹,仿佛质问,又仿佛自言自语:
“...它在说谎,对吧?”
怎么说呢...
真是...
没想到敢将它指甲强行剃下来当自己武器的绫花也会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呢。
该说大家都变了吗?
白虎摇摇头,抬起那比卡车轮胎还大的爪子,一爪朝着绫花拍去...
“混蛋!你是想杀了我吗?”
差点变成和熊尸同款肉酱的绫花在千钧一发之际回过神来,于毫厘间躲了过去,一脸惊魂未定,缓过神来之后立即窜到白虎的脑门儿上,扯着它耳朵大吼起来。
绫花连大姐都不叫,甚至直接骑白虎脑门上,看样子这只松鼠真的气坏了,
“啊哈哈,不就是打个招呼想叫醒你罢了,用得着这么这么生气吗?”
白虎打了个哈哈,想要蒙混过去,
“你招呼如果真打在我身上我就死了啊!”
“这不是还没死吗?而且谁让你用那副表情诱惑我的,让我一时间都没有忍住手痒...”
白虎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我错我有理’的模样是真的把绫花给气地炸毛了,阴着脸从白虎的头上跳了下来,钻到草丛里,不知道摆弄些什么。
紧接着白虎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就变了,虎须直颤,对着绫花消失的草丛咆哮起来:
“绫花,你敢...”
只见草丛中的动静突然一止,白虎的虎须从轻微的抖动变成了剧烈的抖动,背脊忽地高高隆起,一爪将那片草丛连着地皮一并铲除。
然而没用!
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绫花在草丛中不知道做了什么让白虎如此惊恐,但是现在显然绫花已经做好了准备。
“该死!我可是这片森林的兽王!如果你敢挑衅我我就砸扁你!”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响彻山林,须发怒张的白虎不断地环顾四周,警戒着那个小而灵巧的身影——
没错,绫花身形太小了!
白虎只有穷极目力才有机会在它出现的瞬间捕捉到它的动作并进行反制!
可惜...
来不及了。
即便白虎已经万分警惕,然而短短片刻之后,白虎便听到附在其而后,这样清脆如黄鹂的清语声:
“大姐,你就好好地反省一下和好朋友之间的相处之道吧...”
糟了!
白虎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以最快的速度趴了下来,两只大肉爪子手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挡在自己的耳朵前...
然而晚了,它已经感觉到有某种东西进入到了自己的耳朵中...
“吼!!!”
这一声怒吼却不再仅仅是愤怒了,那里面还含有某种对即将到来的那种不得不接受痛苦,和无可奈何...
绫花在白虎的耳朵里塞了一种毛茸茸的植物,带着一种微弱的毒性...
这种植物所蕴含的毒性并是什么厉害的东西,更不会给受害者带来什么后遗症,它的效果只有一个——
那就是让接触其绒毛的动物皮肤变得超级痒...
绫花骑着小无名的脑袋,拽着它耳朵指挥着小无名不要误入到白虎的杀伤半径中。
之后,整整二十分钟的时间,整片森林中的小动物们无不心惊胆战,它们可敬可畏的守护神,渊风兽王足足怒吼了二十分钟,甚至还连带着将方圆百米的土地重整了一遍,放眼望去尽是狼藉...
...
近乎虚脱的白虎趴在一片植物的残骸上喘着粗气,而当它看到绫花时刷地一下站了起来,心中怒火呼呼地一下窜地老高,须发如同有了意识一般起伏不定。
白虎看到了绫花在冷笑,手里居然还有一团那种嫩青色的绒绒草,顿时气焰削去了大半,然而如此举动它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哼!”
所以白虎撇过头,冷哼一声...
绫花知道让白虎口头上认错是不可能的,知道这是白虎的退步,或者说服软的举措,也不计较,将手里的草扔了出去。
白虎看到绫花将手里的草扔了出去,眼神也缓和了下来——
这件事就这样算了,暂时罢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