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向着地平线开始倾覆,明丽的阳光逐渐变得不那么明丽,染镀在絮状流云的色彩也从耀眼的纯白变成了有些浑浊的淡白,被灰色过度,遮住了半边天。
远处的流云染上了一抹淡金色,那是黄昏的预兆,随着日光的偏移温度开始下降,植物叶片上的微观气孔缓缓闭合,收敛了生机,游远的鸟群们也开始成群结队的回归,被黄昏的力量夺去了它们羽毛的所有色彩,统一成了一片聒噪的黑影。
本就光照不良的密林变得更加幽深了,幽深地连猫头鹰们都睁开了无精打采的眼睛,狐疑地望了望天色——
差不多该到了昼行生物和夜行生物交接这片森林的控制权的时候了。
但森林中生死夺允并不会骤然消失,进行着的追逐仍在进行,喧哗不止。
追击鸵鸟的猴子们并不遮掩行踪,几乎不用太多的时间,眼耳通天的鸟儿们都知道了,有一个来自外界的不速之客...
金色的夕辉透过叶隙,河水溅跃,蹄影翻飞,鹅卵石上晃荡的光影和水花转瞬即逝,穿行于溪涧,留下赫赫风声。
三支流矢于树丛的幽影中显隐,藏于无形,可实体却刺穿了叶隙间的风声,直掠百米。
笃、笃、笃!
每一击都直追向那仓皇的逃窜者,只可惜每每从其身旁擦过,片羽未着,最近的也不过从其鼻前掠过,随后入木三分。
可后者分明地闻到有股苦杏的味道从上面散发出来!
鸵鸟那本就极快的脚步步伐顷刻间提速了好几筹...
“过分了!它们居然在箭上抹毒!”
撒蹄狂奔的鸵鸟在逃命的路上虽然正处在生死危机之中,气息十分急促,但事实上却仍然还留有着一定的余力,甚至还能挤出点时间来说废话。
而其背上松鼠已经被吓地快尿了,从小到大从没遭遇过这般大阵仗的它抱着,或者说箍着鸵鸟的脖子,那副身板中黄豆大小的小心脏跳地飞快,即便隔着两层毛的缓冲,那震动也能让鸵鸟透过脖子感觉到。
已然失了智的松鼠扯着嗓子,不断聒噪得鸵鸟耳朵嗡嗡作响:
“你到底干了什么啊,居然惹上执行队的家伙!快放小爷下来!小爷可不要陪你一起死!”
“要下去地话就自己跳啊!”
“你是白痴吗?这个速度跳下去小爷就死定了啊!”
“你才是白痴!这个时候停下来我们一家子全都死定了啊!”
松鼠被顶得一窒,还想说些什么,紧接着它感觉到自己的后颈皮传来一阵好似被剑戟抵触着的灼麻感...
意识还没反应过来,但是身体却已经觉醒,刹那间,松鼠动了——
先是以帧为时间刻度超速改变身位,将以鸵鸟脖子为对象的正抱变成反抱,跨步横腰,左脚踩着鸵鸟最后一根颈椎骨,随后气沉丹田,复又力从脚起,以腰身为扭矩,左侧小腿膝盖为支点,使出了此世今生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洪荒之力将鸵鸟的脖子向下折去——
咔吧!
鸵鸟的脖子发出了一声悦耳的脆响。
不愧是松鼠!还未离家便解锁了自己人渣之途上的第一个成就,无情地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发动了背刺,并成功触发暴击,仅仅一招便让体积无数倍大于它的鸵鸟一头栽了出去...
在脑袋和地面相冲,即将失去意识之前,有那么一个瞬间,鸵鸟真的后悔把这个家伙救了下来。
然而紧接着它便听到了掠过其耳畔的轻微破风声,一丝无比锋利的气流贴着鸵鸟的头插在了其树根上。
那是...刚好躲开了?!
头顶的鸟群中响起了一阵不齐整的嘘声:
“太可惜了!就差一点了啊!”
“这里这里!”
“加油!小猴子们!”
“呀!它们往那里跑了,快去追啊!”
鸟儿们在高高的树梢上,用相当让人讨厌的轻漫口吻讨论着下方正在为生存拼搏的生灵,以通天的眼耳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它们。
在它们的视线下,鸵鸟的一切行踪都将无所遁形,再加上那恶劣的天性,即便有那般光艳的羽毛也让人实在难以对它们产生好感。
不过这些厌恶都是发自主观的,没有谁能对它们进行制裁,对于鸵鸟此时所处的境地,它们的存在便是雪上霜,在这片森林鸵鸟将得不到任何帮助。
然而鸟儿们的做法是正确的,在这片森林中没有谁会对逃亡的鸵鸟伸出援手,因为这是白虎的地盘,执行队便是白虎其意志的延伸,任何对白虎的忤逆都将导致其本身在这片森林中失去容身之所。
因此,鸵鸟在这里——
它将全民皆敌。
甚至连它背上的这个松鼠也说不准是帮忙的还是帮倒忙的,毕竟那一下如果再狠辣一些地话不用执行队的猴子们出手,鸵鸟便当场暴毙了。
“...跑啊!愣着干什么?想见识一下咱家里人的待客之道?”
松鼠将鸵鸟的头从水里抬了出来,啪啪地抽着它脸,将半昏迷的鸵鸟从水畔旁抽醒。
醒过来的鸵鸟一脸茫然地看着松鼠的脸,失神了那么一瞬间,紧接着便想起了自己处在什么境地,浑身一个激灵赶紧从潮湿的河边腐土中爬了起来,再以极快的速度清点了一下身后的小鸵鸟们...
确认没有遗失,鸵鸟俯身向前冲去...
“...我说...”
“明明你已经停下来,我已经可以自己离开的时候你又把我撩起来了?”
被逃跑的鸵鸟顺嘴衔起尾巴的松鼠以手抚面,声音微微颤抖,似乎在压抑着心底即将喷薄出来的各种负面情绪。
“...咳咳,手误手误。”
“...”
“那个,现在要下来吗?”
话音刚落,飞矢便追着鸵鸟的脚步扎入地皮,笃笃的入木声深沉空灵。
来自天上的倒彩声再次响起,不绝于耳。
“谢谢,不用了...”
松鼠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鸵鸟的嘴边传来。
鸵鸟讪笑了一下,将松鼠放在了自己的背上,开始尽全力奔跑起来——
穿梭,穿梭,全神贯注在眼前的水畔上,捕捉水底那些半显的落脚点,越过倒下且半腐的林木,再透视幽暗的水底避开潜藏的障碍,时不时在水路极浅的地方跑到另一畔...
树上的鸟儿们开始焦急了,虽然这里的路况对鸵鸟来说是不小的阻碍,可对猴子们来说可就是极大的大麻烦。
显然,在这里,谁腿长谁有优势。
不久之后,凭借着远远优越于灵长类的脚力,鸵鸟终于成功地和追兵拉开了一段距离,此时的它终于能分出心思和松鼠对话:
“你是这里本地的居民对吧?”
“没错。”
“有没有什么阻碍比较少的路可以让我提速?这里太难落脚了!如果有好一些的道路让我跑地话就凭这些家伙我一瞬间就能把它们甩地没影!”
“千万不要!”
让鸵鸟万万没想到的是,松鼠居然会一改刚才那般的语气,带上了一抹紧张的情绪,让鸵鸟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松鼠为什么这么说,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焦急听松鼠继续说下去。
“这片森林是有兽王守护的,你知道吗?”
听松鼠如此说道,鸵鸟立即就想起了那个它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身影:
“你是说...那个白色的那个大家伙?”
松鼠感觉到鸵鸟背上的绒羽逐渐竖了起来,震惊地声音都高了几个调:
“你...见过了?!”
“啊...没错。”
鸵鸟颇有几分感慨,又有几分自豪地说道:
“那时真是惊险,差一点点,我们一家差一点就全部死在那里了。”
“哟,佩服佩服...”
“呵呵,哪里哪里。”
“...你不是真的从它手上逃出去了吧?”
松鼠刚才那话说得还带着点阴阳怪气的味儿,它觉得鸵鸟是在骗它——
那可是真正的兽王,一骑当千这个名词的具现化,区区一只食草动物,一个食物链中段位的存在还想从这样的存在手中逃出去?
做梦吧!
然而,当它看见鸵鸟此时没有丝毫勉强,还谦虚地收下了它的称赞,顿时真的被震惊到了。
“是啊。”
鸵鸟再次对松鼠的问题表示肯定。
“...是吗,那就没关系了,喏,向着那个方向走,以你的速度差不多三十息之后便能看到一个小径,顺着走下去路便会越来越宽敞,那是大型动物们的迁徙走廊,放心地去就好了,这片森林虽然大却没有谁能奈何地了你了。”
“是吗?谢了。”
明明只是初见,鸵鸟却非常信任松鼠的话,将方向调转向了松鼠所指的方向...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阻止我,这和你刚才提起的兽王有什么关系吗?”
“...想知道?”
“嗯,想知道,听故事和新事物是我最热衷的了。”
“那正好,小爷也喜欢替人解惑,和你说说也无妨...”
“事实上...”
“这片森林是有两个兽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