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又往前去了几步,边和叶棠聊天边四处张望着周围好玩的地方,不自觉间就将视线转移,与前面过来一人撞了个正着。
“对不住对不住。”太一脾气不错,往边上闪了一下,连忙道歉,那人理也不理他,手中拎着一个打开盖子的酒坛边走边晃晃悠悠的,叶棠一愣,“张玄通?”
“这人是张玄通?”那一日在淮圣山上,无论是纳魂蝎化形张玄通,还是张玄通本尊都没有今天这幅邋遢模样,已经堪比太一现在这副尊容了。
那人一头及肩的头发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头背起来的头发油腻腻地揉在一起,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劲装也满是黄澄澄的干草,看着就像刚从牲口棚里出来似的,而且一阵小风吹过,呛得太一差点没吐出来。
“要上去看看吗?”太一道,“张玄通于你有恩,理应去看看。”
叶棠点头称是,满眼尽是担忧之色,又一结合那武澜丢在山脚的篮子,她总觉得这些事会连在一起。
“别惊动他,挨着墙根儿底看看他要去哪。”叶棠轻声道,唯恐惊到张玄通,太一笑笑,“他又听不到你说话。”叶棠霎时脸色红到耳朵根儿去,点点头又不说话。
太一便跟在张玄通身后十几步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走着,那张玄通走路也没快到哪去,一直东歪西倒的,还差点把那一坛子酒倒在路边的炸臭豆腐的锅里去,险些让那个小贩儿踹他一脚,他也不恼,全无那一日英姿飒爽的样子,现在的他看着就是个没有魂魄的空壳子。
太一不敢上前去惊动他,只得是任由他一路乱闯,直到走到了一条胡同中去,那胡同附近已经没有人烟,只有胡同口石墩上坐着一个老头儿,双手撑着拐棍,看着他二人。
张玄通看了他一眼,随手将那酒坛扔给他,那老头儿原本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酒坛一入怀里,咧嘴大笑,那嘴里一颗牙都没有了,把拐棍扔到一边去,想举起坛子喝酒,又没有力气,只好将手指伸进去剐蹭酒液,又在嘴里抿一抿,吧唧吧唧嘴,再如此反复这个过程。
看的太一触目惊心,“这人你猜多大岁数。”
“八十朝上吧。”叶棠猜测道。
“不然。”太一摇头,“估计也就二十出头。”
“呃。”叶棠差点没从心口滑下去,“大哥你眼力不错啊。”
“那可不呗。”太一感叹,“全是酒精的错啊,所以我就常常奉劝,年轻人啊,不能多喝酒,你看张玄通,喝的这副样子,还怎么为建设将灵洲做出卓越贡献?”
“大哥你再不追,人张玄通可就找不到了。”叶棠催促他赶紧别废话了,太一这才仰天长叹一身,看了一眼那还在剐蹭酒液喝的老头儿,摇摇头,背着手跟着张玄通走进了胡同。
那胡同里只有两户人家,胡同尽头是一堆木柴堆得满满当当的,一直到两家大门的地方才有空余落脚的地方,太一原想着趁张玄通去开门的时候,跟着他进去,一关大门,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实在打不过还可以让叶棠出来,就正想着,只见张玄通平地跳高,一个空中回旋就从胡同跳进了右边的院子里去。
太一都看傻了。
“叶棠啊,”太一目瞪口呆道,“这张玄通不会是个贼吧。”
“你才是贼。”叶棠白他一眼,“估计是没带钥匙吧。”
“不是你们女人看见这种小白脸,也不对,”太一停口,寻思了寻思,“这张玄通也不怎么白,嘶,叶棠你口味很独特啊。”
张玄通的确不是个粉面小生,他从小就在山上长起来,因此皮肤粗糙,一身健康的小麦色,一对丹凤眼烁烁发光,掩盖住些许粗犷,添了几分秀气,但整体看去仍然不减那股野性的魅力。
“去去去,赶紧想办法进去。”叶棠摆手道,“要不你也跳进去。”
太一抬头看了一眼那将近三米的院墙咽了口唾沫,“再商量商量?”
“你爬还不会爬吗!”叶棠嗔怒道,“他万一真是偷东西咱可得劝他啊,张家好歹也是名门望族一代道人世家,真要是出了这么个贼,那名声威望可就全毁在张玄通手里了啊!”
太一不语点点头,他也知道一个家族的名声败坏了会是多么的可怕与严重,当下手脚并用,在那红砖院墙上慢慢攀爬上去,一边爬就听着院子里有作呕的声音,倒也不费力气,也就半个来小时吧,太一坐在院墙上呼哧呼哧喘粗气。
正想跟叶棠抱怨的时候,一道深蓝影子从他头顶越过去,那张玄通又跳出墙了。
叶棠掐死太一的心都有了,可惜现在她还在被赵映夏的俑人追杀,没法现身,不然一定弄死太一这小兔崽子。
张玄通此时应该是醒了酒了,嘴角隐约有些涎迹,看来刚才张玄通是把肠胃清空了,叶棠捂着脑门都无话可说了,“赶紧下去吧,别丢人了。”
“啊好嘞好嘞。”太一自知自己没办好事,讪笑着准备往下爬,也不知道是刚才用力过度所以没有多余的力气了,还是太一压根就想找个借口进院子里去,一个没把住,他直接就摔在了院子里去。
好在没有散形,还保持着那醉鬼的样子,不然肯定会被张玄通当成妖孽一剑劈死。
等太一反应过来,站起来的时候,他面前还是天旋地转的样子,只见面前有一个人走过来往他脑门一拍,一股黄色灵气从中涌出,注入脑门,太一原本还迷迷糊糊的脑袋一下就清醒过来,只感觉嘴里嚼了二斤薄荷似的,从头顶到脚底都那么通透。
“好点没有?”面前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跳过来又跳过去又跳过来的张玄通,张玄通面露忧愁,冲太一摆摆手问道。
太一点点头,“啊,你怎么喝那么多酒啊。”开门见山,他直接就追问张玄通。
张玄通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是出了什么事吗?”
“不关你事。”张玄通轻声道,“还想喝点吗?我好久没有找到酒友了。”
“门口那位年轻的朋友...”太一话还没说完就让叶棠破口大骂给堵回去了。
张玄通笑笑,“想在哪喝?”太一不说话,观瞧四周的样子,院落南边有一颗大杏树,此时刚刚下完月,那一树的黄杏都透着一股水灵新鲜的劲头,太一咽了口唾沫,不说话了。
张玄通又笑,“仁兄等候片刻,玄通去去就来。”说罢又翻身出去了。
太一心说张玄通做道人做猎妖师太屈才了,“叶棠啊,你们这个世界有没有运动会啊?张玄通适合跳水啊,你看看,这姿势,绝对没水花。”
叶棠听不懂太一的话,只当他又在胡言乱语,满心思都放在那棵大杏树上,“好漂亮的杏树。”
杏树如老松般曲折,生出四根主枝,又结出无数的子枝,满满当当一树的杏子像灯笼,又像火把,煞是好看,看的叶棠都微张着嘴合不拢口。
一阵带着清新雨气的北风朝太一吹过,太一只觉得满面杏香扑鼻而来,那口水就跟嘴里长了个泉眼似的止不住地往外流。
“要不,来一颗?”太一试探问道。
“你吃一颗,我出来吃一颗,你再换回来,如何?”叶棠连忙擦了把哈喇子猛点头,这杏子太香了点,她又渴又饿好几天了,这回可算是看见个能解馋的好东西了。
“得嘞。”太一大手一拍,朝着那杏树就跑过去了,那深绿的叶子上的雨水也随之哗啦啦抖了一地,太一抬头去感受这绵软的水珠落在脸上的感觉,只觉得都要窒息过去了。
深呼吸一口气,朝着离自己最近的先摘了两颗杏,还没送进嘴里,叶棠手指结印,本体出现,摘了两颗放进嘴里细细品尝,那杏子吃进嘴里又糯又软,甜丝丝的,但又有些酸意,在味蕾上一刺激,叶棠只觉得食欲大增,伸手不间断的去拿那杏子塞进嘴里。
要知道,太一能不能出现全是取决于叶棠,叶棠不结印,他怎么着也出不来,刚刚馋的要命,两颗杏子囫囵吞进肚子里去,想和叶棠换回来,可那叶棠却吃上瘾了,说什么也不愿意,二人正吵闹时,张玄通翻身进得院墙里来了。
一手拎着两坛好酒一手拎着一条火腿,眼见不着太一化形的醉鬼,只听得那杏树哗啦啦作响,回头去看,却看到那树上坐着一个妙龄少女,手上嘴中尽是杏汁,眼中发光,面露微笑,正在杏树枝头跳来跳去,寻找大杏。
一时间张玄通那酒劲又窜上来了,恍惚间只觉得坐在那杏树上的是另一位女子,这女子是谁?正是在山上救下叶豪,又丢了药篮子,现如今不知在何处的武澜!
“澜儿!”张玄通放下手中的酒肉朝杏树跌跌撞撞跑过去,可等他过去以后,在树上的就是邋邋遢遢不修边幅的太一了。
张玄通揉揉眼睛,再三确定,这才拍拍脑袋摇头叹息。
“怎么了?张...”太一张嘴就想叫他名字,这才想起来,张玄通可不认识自己,严格意义来说,张玄通连太一本尊都不认识,于是太一赶紧收口,“张...这,这副模样?难不成把我认成你的梦中情人了?”
张玄通抬头去看太一,身形一滞,面露苦笑,太一刚刚没吃着杏子,现在东一个西一个抓了不少杏子在衣服前襟兜起来,跳将下来,与张玄通同坐在杏树对面的草屋前,坐在台阶上,把那杏子铺了一地,张玄通也把两坛酒打开,递给太一一坛。
太一痛饮一口,“好酒好酒。”又撕下一块火腿就着黄杏扔进嘴里,“实在是舒服极了。”那酒的辛香辣气与杏子的酸甜,再加上火腿的浓郁肉香,几样凑在一起,简直是人间美味。
“纵然是给老子二斤龙肉也不换今日仁兄这两坛好酒哇!”太一躺在地上高声感叹,“就是不知道仁兄为何愁容满面?”
张玄通摇摇头,“全在这酒里了。”举起酒坛豪气冲天,任由那从嘴角涌出的酒液打湿了衣物,混着眼泪洒落一地,太一瞟他一眼,知道这口酒下去就要切入正题了,也不理他,随手又撕下一块火腿去馋叶棠。
“想吃吗?”太一挑逗道,叶棠眼睛都直了,擦擦嘴角的杏汁,又把两手的汁子抹在衣服上忙不迭点头,“嗯嗯嗯嗯嗯!给我一块!”
“嘿,”太一嬉笑一声,将那火腿丢进嘴里,“就不给你!”
“切,姑奶奶以后不放你出来了!”叶棠撇嘴抱着胳膊生闷气。
“那你现在就换回来啊,你二人都喝的酣醉,正好趁着这满树的杏香,在树下造个小人儿,岂不美哉?”太一边说边下了口酒。
“那未必是和我造。”叶棠冷冷道,太一不解转头去看张玄通,却见那张玄通看着那张醉鬼的脸满目柔情似水,还不断地咬着下嘴唇,面色微红,一副发情的模样。
“我靠!”太一心头怒骂一声赶紧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