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子是姒暧十五岁的生辰礼,她在这个房子住了三年,十五岁到十八岁,最美好最肆意的青春三年,这里承载着她太多幸福和欢乐。
她没想到时隔六年在回来,这里是一层不染,屋子里的摆设甚至是原封不动的。
姒暧双眸微热。
杨李云抹了把泪眼:“自从小姐从这里搬走后,夫人便把钥匙交给了我,每天过来收拾,冰箱里定时放着菜和零食,夫人总说有天小姐在外面累了,回来这里有个地方歇着,也不至于饿着。”
杨李云边说边朝厨房走去,泪眼滂沱已是风霜的脸上却笑得开心,她打开冰箱,拿出鸡蛋,牛肉,土豆还有葱蒜,回头说:“我记得小姐最喜欢我做的土豆炖牛肉,我这就给小姐做。”
姒暧跟着杨婶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塞得满满的冰箱,心里胀得厉害,艰涩开口:“谢谢、谢谢杨婶。”
杨李云敲鸡蛋的手顿了顿,垂下的头掩饰了眼底的哀伤。
这孩子,是费了多大的劲才跟她说出谢谢两个字的?
如果夫人还在,听到这两个字,该有多心痛。
杨婶做的饭菜,还是记忆里甜腻的味道,而这种味道,是姒暧并不想再去碰触的。杨李云看她吃得不多,忧心忡忡:“怎么不多吃点,你都瘦了多少。”
姒暧轻吐浊气:“杨婶,我想待会吃。”
杨李云欲言又止。
姒暧却站起身,绕着客厅看了一圈,眼底的眷恋慢慢散去,她卷起袖子轻声说:“我想把房子收拾下。”
杨李云愣了下,忙说:“我来收拾,你把不要的东西告诉我。”又看了眼客厅,这些东西,可都是夫人为小姐精心挑选的。
杨李云不忍心。
姒暧摇头:“杨婶,我想自己做。”
走到落地窗前,扶手摸过古琴琴弦,她的心是平静的。
杨李云很难过。
夫人致死都想不到,他们娇宠长大的闺女,会在大好年华历经磋磨,被伤得体无完肤。
杨李云痛恨伤害姒暧的人,也疼惜姒暧经历的磨难,她只盼望着姒暧的今后能平平顺顺,找个疼她爱她的人过完下半生。
杨李云看不得姒暧自己动手收拾屋子,仓皇的走了。
姒暧一个下午都在忙着整理屋子,墙壁上的相框和画都收了起来,古琴画具茶具搬进了暗仓,显得空荡的客厅是姒暧较满意的。
手机响了。
姒暧愣了下,她以为是沈夜给她打的电话,这卡是今天新买的,也只给沈夜打过。
屏幕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姒暧将抹布扔在椅子上,接起电话:“我是姒暧,你好。”
“姒小姐,你好,我是樊城佳丽部经理,想跟你确认下,你的上班时间。”
电话里的女声很温柔,温柔到意外。
姒暧没想到会是樊城的人,她们这么快就知道她的联络号码了。姒暧想了下,说:“明天晚上。”
“好的,请姒小姐明天晚上八点拿身份证复印件到樊城办公楼六楼佳丽部门,再见。”
女人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姒暧听着耳朵里‘嘟嘟嘟嘟’属于电话尾音的声音,嘴角扬了扬。
明天上班,她需要装饰自己。
姒暧站在镜子前,摸上自己的脸,三年的监狱生活,把那张粉嫩的脸磋磨得有了沧桑,指尖撩开扣在耳边的发丝,右眼眼角处,有一道淡淡的如指甲盖上的月牙大小的疤痕……
这道疤痕是她进监狱的第三个晚上,被人压在床上,用铁汤匙划伤的。
后来那个人跟她说,那晚,她是要把她的眼睛弄瞎的。
姒暧盯着那道疤痕,平静的双眸渐渐的变得深幽。
选择回到槟城,就得做好面对昔日人物的准备,这三年,姒暧一直都在准备着,她以为,经过三年的沉淀,就算昔日的人和物出现在她面前,她也能很坦然的面对。
就像,她坦然的选择樊城开始一样。
然儿,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姒暧笑了。
就算在怎么不愿,你都会发现,昔日里的时光里,总有那么几个人是你眷念的,愧疚的也是痛恨的。这些情绪一旦开了闸,能让你努力了三年的东西瞬间溃不成军,甚至毫无招架能力。
沈昕将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砸在身边的男人身上,踩着高跟鞋大刀阔斧的走了过去,双手抱胸,讽刺的目光将对面的女人挑剔的从头看到脚,冷笑:“这不是姒大小姐吗?呦,坐牢出来了?这是提前释放了?”
那深深寒意,痛恨又心疼的情绪,让人整颗心都被揪着。
姒暧往后退了一步,跟她拉开了距离,她的笑很柔,像是在纵容着自己无理取闹的孩子般,轻声说:“阿昕,好久不见。”
沈昕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蔻丹纤细的指尖指着她的鼻子骂:“你是谁,啊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名字?啊?你以为你是谁啊,好久不见,我认识你吗?”
我认识你吗!
姒暧差点掉眼泪。
槟城百货,是槟城最大的商场,在这种商场里大庭广众下咆哮,是会被人耻笑的。
尤其是这个商场,是上流淑暧最喜欢闲逛的地方。
沈昕会被人诟病的。
沈昕深吸一口气,喷火的眸子渐渐的变得平静,她冷冷的盯着姒暧点头:“对,我都不认识你,还跟你在这咆哮个屁。”然后转头冲着围观的一些人怒吼:“看什么看?让我听到谁嚼舌根,我扒了她的舌头。”
转身走到男人面前,愤恨的抢过他手里的大包小包跑了。
男人冷着脸。
姒暧的心被扯得难受,勉强对着男人笑笑:“帮我跟她说声对不起。”
男人面无表情:“她不需要。”
姒暧看着男人不紧不慢的追出大门,心中涩然,又觉得高兴。
至少,秦淮还在沈昕身边。
姒暧微微勾唇。
“姒…姐姐,真的是你吗?你出狱了怎么没来找祭哥哥?”
身后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又有些惊讶。
姒暧是真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