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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过了一天,郭国柱不想再犹豫了,他决定在两件事上果断些,一件是把大臭那晚偷偷去过高车组,可能是真正猥亵小赖的人这一情况告诉车间领导,上次想说,犹豫再三没找到机会。这事关系到车师傅,而车师傅是岳红枫的师傅。另一件是,绝对不能让熊二波再找徐利的事。尽管他知道,二蛋进去了,能给熊二波出气的人没了。但谁知道呢。过去,他顾虑太多了,总是顺着熊二波,熊二波是最好的朋友,在一定程度上,是他谦让着熊二波。况且熊二波有本事,出生和自己不一样,见过世面,比自己聪明,大多时候自己没有熊二波主意大。

郭国柱等第二炉钢刚化上,看看大刘也没什么事了,又站在炉前发了会呆,准备去车间办公室。武英强从他身边准备走开,说:“我去休息室看会书去呀。”

大臭慢慢腾腾过来,嬉皮笑脸叫武英强:“呀!小武,干啥去呀,唉别走,别走,我给你们说个事。”

“啥事?”武英强知道大臭没正经话。但碍于面子,站着想听几句。

大臭却开始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想啥呢?想老婆呢?”大臭对着郭国柱说,呵呵呵笑,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唉,对了,听说了没有?高车上的小赖又球出事了。”

郭国柱心里咯噔一下,一阵莫名的紧张。不会是又弄出啥对车师傅不利的事吧,上一次的事还没完呢。

“咋,咋了?”他关心道。嘴上这么问着,又不想表现的过份了,“不是开玩笑了吧?”他越显得若无其事,越着急,因为担心太不在乎了,大臭又把话咽回去。他专注地盯着大臭。

大臭没正经地依然嬉皮笑脸,光顾笑。郭国柱一急,骂一句;“真他妈的,正经问你呀,就不说了?”

大臭一向没正经,笑了半天,眯着小眼睛挤出一句坏话:“可能是又他妈的让谁给干了,嘿嘿嘿。”

武英强故意打趣:“谁了?”,他不好意思直接说粗话。尽管有一年左右的接触,知道大臭这货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并不像有的老师傅所建议的,别和大臭多接触。他尽量保持着自己的矜持。郭国柱只是笑。大臭说:“不是车师傅。那都是瞎逼乱猜的。这次是谁,可能是外面的哪个大疙夹,呵呵呵。”说着开始使劲坏笑起来。武英强笑着走开了。

郭国柱知道从大臭嘴里打听不到啥,也笑着走开了。他还是要去车间。

刚转过车间前的黑板报,岳红枫从车间出来,望着郭国柱微微一愣,薄薄的嘴唇微微张合一下,又往回瘪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嗔怪:“哎呀,你,二班?”

“嗷,二班,刚刚……,我还以为你早班,或者是夜班呢。”其实,郭国柱自下午四点一上班就在心里嘀咕,怎么没见岳红枫,难道是夜班?他不好意思问别人。下午下决心去车间办公室,其实也有这方面说不出的心事。这种感觉,有点像小时候刚上初中时,老师让他去向一个女生转告一句话。而他从未和这个女生说过话。恰恰女生又是一个特别孤傲冷漠的样子,平时向来不和男生搭腔,让郭国柱为难的要命。此时就是这种心境。

岳红枫的脚步没怎么停,并没有要和他多说话的意思,没有正面接他的话:“不忙了?”说着话,没等他回话就往高车组休息室走。郭国柱愣了一下,望着红枫叶的背影,呆了几秒钟,机械地迈着步子往车间办公室挪,似乎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到在往哪儿走。

等他要推车间办公室那扇对开的门时,忽然被里面出来的人嗨一声:“发呆,发呆,好好的,都忙的发呆了!”

郭国柱定睛一看是梁三清,笑道:“呀!没注意。”

“没注意?注意啥了?注意钢水是不是倒错地方了?应该倒在模子里,结果倒到锅里了。”

郭国柱一听哈哈大笑。前几天造型上除了点问题,刚出炉的钢水,由电瓶车刚从炼钢厂房跨,拉到造型跨,那面上高车的是小赖,小赖也许是晚上又跳舞去了,没休息好,听着下面应该把钢水倒在地上的模子里,结果鬼使神差的乌拉一下,高车开过了头。偏偏造型上碰上两个年轻人,光顾抬着头和小赖说笑呢,把半炉钢水倒到了旁边另一个模子里。倒错的模子是第二天要用的。把付主任气坏了。这两天那张黑黢黢的脸,更显得阴沉可怖。

右手办公室的桌子前,有四五个不常见的中年女工,并不专门去理会坐着抄写什么的朱师傅和金师傅,她们自顾自地聊的起劲。仿佛是没地方可聊,可算找了个聚会聊天的场所似的。让她们惬意的是,一边说话还一边被金师傅评论一句。

“你们几个都是早班?下了班,可算是有了说话的时间了。”金师傅没抬头,“尤其是小王,你这下可是弄好了,从大营盘的机床厂,一下就调回到一机械了,十几二十年都没调成,天天跑家,这下可是有时间聊聊天了。“

被称为小王的女工,赶紧笑嘻嘻地对着金师傅和朱师傅说:“嗷就是,嗷就是,我跑了十几年,从夏天到冬天,没明没夜,从和娃娃下了学,全靠我家老头,我就是想接孩子也接不成。”

“跑了十几二十年?那你才多大了么?”变梅刚进来,不紧不慢的问。

“我?快四十了。”小王不好意思,担心在别人印象里是老呢还是年轻。

“那你家娃娃多大?”

“十岁了。”

“嗷,那你跑了二十年,我还以为你家娃娃二十岁了。”

几个女人顿时笑成一片,纷纷说,就是呀,还以为你结婚二十年呢,如果结婚二十年,可不娃娃就差不多二十岁了。有一个大个子女工睁大眼睛,故作惊讶:“那不应该呀,你娃娃十岁,你就跑了二十年,前十年就光顾干跑路了,没顾上生娃娃?”还没等人们笑,变梅挺着胖肚子,慢慢腾腾说:“是不是每天骑车子,一圪颠一圪颠,……”

“哈哈,你是说,圪颠圪颠颠掉娃娃了?呀,变梅,你可是真行了。”

“骑车子一圪颠就能颠掉娃娃?那你这肚子,咋就没有颠得瘦回去点呢?”几个女工弯腰笑个不停。金师傅不出声地笑,说:“革命战争时期,长征路上,那还不是,……”觉得下面的话不妥,不说了。

“自己每天几十里路跑上,风里雪里,每天都跑到路上,那哪能顾上呢。”朱师傅不紧不慢地说。

“真是,真是。”小王一脸感激和羞涩,“要不是郑主任出面帮着给我们调动工作,哪能这么快呢,真是不知道咋感谢呢。”

金师傅赶紧说一句:“郑主任专门为你的调动,还找了厂长呢,不过,主任们,”金师傅面面俱到,像是在提醒小王,“付主任呀,咱们马书记呀,贾主席呀,都特别关心职工们,每个职工都关心。”

“嗷,是的呢,是的呢。”几个女工纷纷说。她们还没有下班回家的意思,仿佛平时那几个最能来办公室谝嘴的人,剥夺了她们的发言权,她们要弥补一下损失似的。

郭国柱在办公室过厅里等了片刻,往这面看看,显得有点不自然和局促。凭他身上的粗布工作服,正聊天的女工知道是炉前的,也面熟,但不惯。郭国柱又往左面的主任办公室看看,随口问一句:“金师傅,主任们不在?”

金师傅温和地问:“哪个主任呢?”

“嗯…呵呵,哪个也行。”郭国柱显得有点唯唯诺诺的样子。

“好像,好像付主任在呢。”金师傅说,抬头示意郭国柱,“去吧,付主任在呢。”

一个女工随口压低嗓音问:“炉前的?听说那谁,高车上的小赖,那天晚上上夜班,正好对着钢炉上夜班,所以、…”

“是了么,是了么,……”变梅想压低嗓门,可是天生的大嗓门,压低后变得怪怪的,有点像公鸭子嘴上被捂了块布,声音变了,但并没有变低,“听说,那事还没完了。”

“不是说,人家车师傅是被冤枉的么?”大个子女工神秘地问。

变梅粗脖子一扭,执拗样子,像要吵架:“那肯定么!那肯定么!人家车师傅一个当过兵打过仗的人,能看上那小赖?”

“嗨嗨嗨,”金师傅马上纠正,“啥叫能看上呢?不能这么说,“他看看敞开的门,“应该说,车师傅本来就不是那种人,照你这么说的话,嗷,咱们车师傅就成了外街上的混混了,非得看上谁才……唉,不说了,不说了,越说越乱了,唉,大家注意点啊,别给车师傅瞎议论,尤其是无中生有,捕风捉影的事。”朱师傅在一旁也一句一个嗷就是嗷就是,好像车师傅是自己家人一样。

有人忽然问:“车师傅还打过仗呢?”

“那当然呢,莫拉打过仗,还叫当兵了。”变梅完了瞪的老大。

“在哪儿打的?他年纪也不像是抗美援朝的呀?”

“打印度,不行?”

“印度?咱们国家和印度还打过?”

“咋没打过呢?难道人家解放军打仗,还需要先让你知道一下?”

“就是,你又不是国防部长,打仗还需要你批准?哪怕你是个军长旅长太太也算。”梁三清又钻进来了,脸上没半点笑容,“哪怕你原来想嫁给个军长旅长,可是,一觉醒来,原来是梦里嫁给了军长旅长了,来车间一上班,原来嫁给的不是军长旅长,而是班长炉长,你看看,你看看,那可咋办呀,哇呀呀……”

几个女工三把两把抓住三清的胳膊,变梅说:“来,把那块抹布拿过来,塞住狗的臭嘴,看他还说不说了。”

金师傅不急不忙道:“哎哎哎,别把俺们的抹布弄上唾沫啊,俺们还要擦桌子呢。”大家笑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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