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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4.白骨血海千尺恨

陆冠英走进房来,低声道:“传过令啦。不过张、顾、王、谭四位寨主说甚么也不肯去,说道就是砍了他们的脑袋,也要在归云庄留守。”

陆乘风叹道:“难得他们如此义气!你快送这两位贵客走。”

黄蓉一瞥眼间,忽见湖滨远处一人头上顶着一口大缸快步走来。这人足不停步的从河面上走了过去,身形凝稳,河水只浸及小腿。郭、黄二人拜倒,齐称:“晚辈叩见太公。”

到得归云庄上,陆冠英请这老者在前厅坐下,飞奔报知父亲。不多时,陆乘风由两名家丁抬了出来,向这老者行礼道:“小可不知高人驾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那老者微一欠身道:“陆庄主不必多礼。”

陆乘风道:“敢问太公高姓大名。”老者道:“老夫姓裘,名叫千仞。”陆乘风惊道:“铁掌水上飘的裘老前辈?”

裘千仞微微一笑。

陆乘风问道:“老前辈道上可曾撞到黑风双煞么?”裘千仞道:“黑风双煞?这对恶鬼还没死么?”陆庄主听了这两句话,放下心来,知道裘千仞与黑风双煞不是一路人。说道:“英儿,请裘老前辈去我书房休息。”

陆乘风见裘千仞练功时,口中竟有烟雾冒出来。这等功力他哪里见过,心下大慰,命陆冠英传出令去,派人在湖面与各处道路上四下巡逻,见到行相奇特之人,便以礼相敬,请上庄来;又命人大开庄门,只待迎宾。

席间,裘千仞将华山论剑说得如同饮水吃饭,言语中尽是不过如此的意思,黄蓉听着烦闷,便有心教他出出丑。然而还未曾使坏,便听得一名庄丁报说,在湖上迎来六名异人。

只见五男一女,走进厅来,却是江南六怪。郭靖见到六位师父,大喜过望,抢出去跪倒磕头,叫道:“大师父、二师父、三师父、四师父、六师父、七师父,你们都来了,那真好极啦。”

六怪虽恼怒郭靖随黄蓉去了,但毕竟对他钟爱,在此相逢心头喜,气恼早消了大半。

这裘千仞言下之意,竟然是要纠集众人,响应金兵共同反倒大宋。陆乘风并江南六怪拍案而起,大骂裘千仞卑鄙无耻。郭靖怕裘千仞武功高,打伤了江南六怪,便独斗裘千仞,未曾想一掌便将裘千仞打得如同断线风筝,飞出门去。

门外正有人接住了裘千仞的身子,竟是铁尸梅超风。梅超风身后正跟着那个吹洞箫的青衣怪人。裘千仞却插口道:“连自己师父给人害死了都不知道,还逞哪一门子的英雄好汉?”

梅超风一翻手抓住他手腕道:“你说甚么?”裘千仞道:“桃花岛主黄药师给人害死了!”

黄蓉咕咯一声,连椅带人仰天跌倒,晕了过去。朱聪过来运力在她掌心“劳宫穴”揉了几下。黄蓉醒来大哭:“爹爹呢?爹爹,我要爹爹!”

却听得正堂内梁上有人道:“黄药师还未死呢!我虽未见过黄药师,但我说的话,你们信是不信?”

正是虚竹。他早在这房梁上坐了多时,只看着这假冒自家兄弟裘千仞的家伙出丑,心里痛快不已。可是这裘千丈却在此信口雌黄,虚竹又怎忍得?于是张口便喊破了。

江南六怪皆齐齐起身道:“见过前辈!”郭靖黄蓉都喜道:“师父你来啦!”

梅超风听见小师妹喜气洋洋,又听说师父无恙,寻衅的心思早已没了。她沉吟片刻道:“陆乘风,你让我徒儿走,瞧在师父份上,咱们前事不究。你赶我夫妇前往蒙古,致使贼汉子死在大漠……唉,一切都是命该如此。”

陆乘风长叹一声道:“你将你徒儿领去就是。梅师姊,小弟明日到桃花岛去探望恩师,你去也不去?”梅超风身子一哆嗦,道:“你却敢去?!”

陆乘风道:“虽然擅到桃花岛上乃是犯了大规,但我总是担忧师父,怕他真个被人害了,放心不下。”黄蓉道:“大家一起去探望爹爹,我代你们求情就是。”梅超风眼中两行泪水滚了下来道:“我哪里还有面目去见他老人家……恩师怜我孤苦,教我养我,我却狼子野心,背叛师门……”

厅内众人皆是不忍。

虚竹道:“那日我见你在桃花岛上又是去干甚么?”

梅超风道:“我早听说师父离开了桃花岛,那日乃是师父的寿辰,我实在想念,便去桃花岛折了一根枝条。”虚竹叹气道:“可怜你这一片痴心。黄药师,你的家事,你该理理了,莫要装聋作哑,教我老人家来为你作法官。”

那个青袍人闻听虚竹此言,再也装不下去,道:“我不见外人。”

虚竹道:“这也简单。”身子仍坐在房梁上不动,手指连弹,只听簌簌几声响,江南六怪并裘千丈便睡在了地上。

黄蓉高叫:“爹爹!”扑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叫道:“爹爹,你的脸,你的脸怎……怎么变了这个样子?”黄药师左手搂住了黄蓉,右手慢慢从脸上揭下一层皮来,原来他脸上戴着一张人皮面具,看上去诡异古怪之极。黄蓉眼泪未干,高声欢呼,抢过了面具罩在肉己脸上,纵体入怀,抱住他的脖子,又笑又跳。

黄药师叹了口气,说道:“乘风,你很好,起来罢,当年我性子太急,错怪了你。”向陆冠英一指道:“他是你儿子?”陆乘风道:“是。”

黄药师伸左手抓住陆冠英后心一提,右手拍落。陆乘风惊呼一声,只当黄药师要杀他儿子,却未曾想陆乘风跌倒在地上,却没半点损伤。黄药师道:“这孩子是仙霞派的?”

陆乘风道:“不得恩师允准,决不敢将恩师的功夫传授旁人。这孩子正是拜在仙霞派枯木大师的门下。”黄药师道:“枯木那点功夫也敢叫做大师?明日起你自己传儿子功夫罢。”陆乘风大喜,陆冠英忙向着黄药师磕头。

黄药师一挥手,两页薄薄的纸张飞出。陆乘风接过纸张,却见头一张上面写着“旋风扫叶腿”。当下恭恭敬敬的放入怀内,伏地拜谢。黄药师道:“这套腿法和我早年所创的已大不相同,招数虽是一样,但这套却是先从内功练起。你每日依照功诀打坐练气,要是进境得快,五六年后,便可不用扶杖行走。”陆乘风又悲又喜,百感交集。

黄药师向郭靖招了招手道:“你叫郭靖?”

郭靖忙上前拜倒,说道:“弟子郭靖参见黄老前辈。”黄药师道:“我的弟子陈玄风是你杀的?你本事可不小哇!”郭靖听他语意不善,心中一凛,说道,“那时弟子年幼无知,给陈前辈擒住了,慌乱之中,失手伤了他。”

黄药师哼了一声,冷冷的道:“陈玄风虽是我门叛徒,自有我门中人杀他。桃花岛的门人能教外人杀的么?”郭靖无言可答,黄蓉慌忙求情。黄药师道:“你和那六个怪物快自杀罢。免得让我出手时多吃苦头。”

郭靖道:“陈玄风是弟子杀的,与我众位师父无干,我一人给他抵命便了。只是弟子父仇未报,前辈可否宽限一个月,三十天之后,弟子亲来桃花岛领死?”

黄蓉见事情不可逆转,道:“爹,你杀他罢,我永不再见你了。”

几步奔向太湖,跃入湖中,不见了踪影。黄药师见此情况,也不理郭靖,转身就走。虚竹道:“站住!黄药师,你好大的架子,开口就要人自杀,还真当天下武林你是第一了?”

黄药师冷笑道:“岂敢,看阁下这个意思,是要将我留在这里?”

虚竹道:“留你又有何难?”黄药师道:“那我便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招!”虚竹手指一弹,黄药师身形急退,却什么都未曾发觉到。黄药师道:“虚张声势,和那裘千丈有有何区别?”刚要动身,竟然一阵酸麻,提不起真气。

虚竹笑道:“既然是博学多才,浩如烟海,可曾听过‘生死符’?”

黄药师脸色一变,道:“你便是天山缥缈峰虚竹子?”

虚竹哈哈大笑,道:“算你还有点见识。我用生死符欺负你,却也胜之不武。”手上一翻,竟是一股强横的阳刚掌力抚在黄药师背上,替他又除了这生死符。

虚竹落下地来,道:“‘东邪’好大威名,你来尽力攻我,若是我动了半点身子,便是输了。”

黄药师道:“你却也太小看了我黄某人。”便使出自己生平绝学“落英神剑掌”向虚竹袭来。这掌法乃是源出剑法,来势极为凌厉,然而虚竹将“无相功”运起,使出了少林寺“金钟罩”的绝学,在周身半尺以外,形成了一层极其坚固的气墙,黄药师来势凌厉,反击之力更是霸道,震得黄药师身子颤抖。

黄药师道:“我却要看你撑得到什么时候。”

虚竹笑道:“那你便等着罢,我能耗到你死。”黄药师笑道:“你内功厉害,却来试试我的碧海潮生曲。”

这话出口,梅超风忙带着众人先离得远远的,并将耳朵捂得严严实实。黄药师箫声响起,欲乱虚竹心神。岂料虚竹谈笑自若,还不时出言点评。

“此处吹的好。”

“此处气力不够。”

“此处这音节不够和谐,黄老邪,你这箫吹得不行呀。”

“再吹一遍,我再考校考校你。”

黄药师见碧海潮生曲也是无效,而虚竹不但心神未乱,甚至金钟罩都未曾收起。黄药师道:“尊驾武功高明,我黄某人输了。”

虚竹道:“你若是收一收戾气,早胜过了欧阳锋、洪七等人。只是可惜你这天资虽好,却是个混蛋。”黄药师气的眉毛倒竖,又打不过虚竹,道:“尊驾有何指教?若是无事,这便告辞。”

虚竹道:“没什么指教,只是和你说一声,三十日后,郭靖去桃花岛任你处置,老夫不管。”黄药师脸色变了变,摔手就走了。

杨康带着那段天德,自分必死,段天德听得竟能获释,喜出望外,忙躬身说道:“大……大英雄活命之恩,卑……卑职段天德终身不忘。各位若去京师耍子,小将自当尽心招待……”

郭靖听了“段天德”三字,转头向陆乘风道:“陆庄主,在下要借宝庄后厅一用。”挽了段天德的手臂,大踏步向后走去。

江南六怪被虚竹解了穴道,听得段天德自道姓名,摩拳擦掌。朱聪提笔在白纸上写了“郭义士啸天之灵位”八个大字,供在桌子正中。

郭靖喝道:“你要痛痛快快的死呢,还是喜欢零零碎碎的先受点折磨?”段天德哭道:“小的是受了上命差遣,概不由己,是大金国的六太子完颜洪烈六王爷。”

杨康大怒,将段天德双耳登时割了下来道:“你记着,完颜洪烈那是个狗贼,天杀的狗贼!”

郭靖一惊,原以为杨康乃是个认贼作父的无耻之徒,若是未听到杨康与穆念慈那一番话,也不知杨康胸中有多少图谋。便是听了,也以为他是哄骗穆念慈为他做事,然而如今一见,杨康满面赤红,怒发冲冠,不像作假。

段天德疼得跪下不住磕头,口中喏喏的答应。杨康脸色铁青道:“你这一死乃是免不了的,我爹娘死在我面前,我连相认都不能,都是拜你所赐!”

说罢,抽出怀中短刀,在段天德脸上身上乱割起来,将这后厅染得全是腥臭。段天德凄厉呼号,却怎当得杨康盛怒。而后,杨康使“九阴白骨爪”将段天德头颅登时抓出五个窟窿。

虚竹在房梁上看着,也觉得太过血腥。这两年半哑子生活,竟让杨康心态改变如此之大。

郭靖道:“好,你过世的爹爹和我母亲都曾对我说过,当年先父与你爹爹有约,你我要结义为兄弟,你意下如何?”杨康道:“那是求之不得。”两人叙起年纪,郭靖先出世两个月。当下在郭啸天灵前对拜了八拜,结为兄弟。

当晚各人在归云庄上歇了。次晨六怪及郭杨二人向陆庄主父子作别。陆庄主每人送了一份厚厚的程仪。

江南六怪扬鞭南去,郭靖牵着红马,站在路旁,等六怪走得背影不见,方才上马,向杨康道:“贤弟,我这马脚程极快,去北京十多天就能来回。我先陪贤弟走几天。”

杨康道:“你我约定了要去北京杀完颜洪烈,便定是要去杀的,大兄当杨康是甚么人?我虽时常骗人,然这父母大仇是必定要报,更兼完颜洪烈在我幼时有辱于我,我定要杀他后快。”

正说着,空中飘来虚竹声音道:“靖儿,你这小红马真个漂亮,可否借师父我骑两天?”

郭靖道:“师父吩咐,自然无有推辞。师父尽管骑去。”

虚竹道:“我不会骑马。”

郭靖汗颜:“师父,那可如何是好?”虚竹笑道:“我自骑马,你二人为我牵马坠蹬。”郭靖自是不推辞的,杨康也是个机灵的人,虽然与虚竹有两年失语之恨,然而也并无大仇,更何况论辈分论武功,为虚竹牵马坠蹬却也不亏。

三人一马便如此向北行去。

中午时分,三人正要找店打尖,忽见一名店伴迎了上来,笑道:“三位可是郭爷、杨爷、虚竹子先生?酒饭早就备好了,请三位来用罢。”

说着牵了小红马去上料。虚竹道:“陆庄主还真是周到。”

店伴送上酒饭,竟是上好的花雕和精细面点,菜肴也是十分雅致,更有一碗郭靖最爱吃的口蘑煨鸡。郭靖奇道:“陆庄主又怎知我爱吃这菜?”

虚竹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看这口蘑炖鸡是你爱的;这扒羊肉条却又是我的心头之爱。这送饭之人不是别人,定然是个会做菜的,与你我相熟的人。”

郭靖开心道:“师父你说的可是蓉儿?”

虚竹故弄玄虚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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