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明进入九幽之渊后,众人各有所思,突然之间原本温暖如春的阴气开始变得冰冷如刀。
一个只有黎若曦能看到黑影从九幽的方向缓缓而来。
黎若曦在失去知觉之前,只听到了一句来自黑影的言语:“你身上有种令我心悸的力量,所以你必须死……”
陆明坦然的踏入九幽,心中并没有感到任何一丝的后悔。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死亡,是那永远看不到未来和希望的远方。
四周莫名的气机使陆明有些陶醉,这里充满着浓郁的符意、道痕和阵蕴,任何修士在这样的环境下修炼都能一日千里。
陆明深吸了一口气,竭力的压下心头深深的悸动。无比强烈的预感告诉陆明这里一切都是幻觉,可陆明却不知这样足以杀人于无形的幻觉,不知在何时早已开始。
陆明向着远处的冰凝花丛缓缓的走了过去。看似一里的路程,陆明足足走了一个时辰。
经过一个时辰在幻觉中挣扎与折磨的前行,陆明距离庞大的冰凝花海只有一尺之遥。
七彩的冰凝花散发着令人飘飘欲仙般的芳香,晶莹剔透的花瓣吞吐着幽暗而又凄美的光华,美伦美幻的场景让人忍不住永远置身其中。
陆明迅速取出飞剑,斩下一朵头颅般大小的冰凝花,用长剑托着那朵冰凝花极速远离。
在九幽之渊的边缘,在三人注视下,陆明剑托冰凝花狼狈逃回。
陆明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劫后余生的喜悦,而是一脸凝重的质问道:“黎道友何在?”
寒庸听闻陆明之言,脸色突然变的极为难看,环顾四周,却再也不见若曦的身影。
一股似曾相识的危机感使陆明突然有些心酸。
就在此时,那名为烈山的老者一把夺走陆明剑上的冰凝花,将此花抱入怀中猖狂大笑。
当陆明再次定睛看去,老者烈山抱着的不再是什么冰凝花,而是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头颅上那张与若曦一模一样的容颜让陆明心如刀割。
似若疯狂的老者,抱着黎若曦的尸首放声大叫:“我的!这颗九转仙丹是我的!有了它我就可以一举成为仙阶!称霸荒灵两……”
近卫首领左思一刀砍掉了烈山的头颅,使得他的大叫噶然而止。
左思取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擦掉长刀上的血污,然后厉声道:“大胆贼子!竟敢盗取王朝玉玺,你可知罪!?”
左思言毕便和烈山的无头之身大战起来。双方你来我往,打的异常激烈。
寒庸终于在一连串匪夷所思的变故中崩溃了。
寒庸蜷伏着身子,倒在地上,流着眼泪,一直重复着一句话:“母后救我!母后救我……”
陆明用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控制着身体,提着寒庸疯狂的逃离此地。
陆明提着寒庸一路向南,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疲惫如海潮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可陆明知道这个时候的停留就等于死亡,唯有摆脱如芒在背的危机感才能够活下去。
不知过多久,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傍晚,在一个不知名的山的山脚之下,那如芒在背的危机感消失了。就在这个时候寒庸恢复了神智。寒庸搀扶着陆明朝着山脚之下唯一一间茅草屋蹒跚走去。
在呼啸而过的寒风中,咚咚的敲门声显得格外阴沉。开门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老者布满皱纹的面部一双清澈而名亮眼眸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寒庸看着这位凡人老者率先开口道:“打扰了老人家!不知此处可否容我二人借宿一宿?”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转身朝屋内走去。就在此时,一把飞剑从老人的后胸洞穿而过,飞剑的余力带着老人的身体高高飞起,重重跌入屋中。
陆明一把推开寒庸,一跃来到老人身边,用仅存的灵力护住老人的心脉。若是满状态的陆明有能力救活老人,而如今灵力耗尽的陆明只能一时半刻保老人不死。
被愤怒淹没的陆明历声责问道:“寒庸!你是不是活腻了?!”
缓缓步入屋中的寒庸哈哈大笑。
“活腻了的人应该是你!”
寒庸取出那枚头颅般大小的圆形法器,奋力掷向陆明。
如果陆明还有一成的灵力便能躲开这一击,只是这世间没有如果。圆形法器在陆明的身前爆开,法器之中一把一寸长的血红色小剑迅速钻入陆明体内,开始疯狂游走。
小剑在游走之时不停的破坏着陆明经脉,蚕食着陆明的神魂。
一击得逞的寒庸无比兴奋。
“这把诛灵剑是取血煞之气,炼制千年而成。真阶之下,但凡被击中者必死无疑!所以好好享受死亡吧!梦魇!哦不!应该叫你陆明!哈哈哈……”
陆明虚弱的躺在老人的身边,漠然承受着死亡前的折磨,望着茅草屋的脊梁缓缓说道:“大寒王朝的十九王子寒庸,资质出众,才智过人。由于他的性格过于乖张,一直不被寒王和大臣门看好。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看到了一份来自灵域的悬赏。”
“那份悬赏大致是这样的:只要谁能取得陆明的头颅,谁就能获得足以买下整个大寒王朝的海量资源。”
“在又一次偶然的机会中,他得知那名叫做梦魇的猎人就是陆明的真身。”
“之后他布置了详尽的计划,他的计划进行的异常顺利,这使他产生了些许的疑虑。不过面对极大的诱惑,他的计划还是在大雪纷飞的那天实施了。”
“他找来了一直在监视自己的左思和烈山,来借此机会除掉二人和掩人耳目,他还找到了九黎遗孤黎若曦,作为在九幽之渊保护自己的后手。”
“在九龙驿站,他开始了对陆明的第一次试探。他暗中摧毁了九龙灵位,招至九龙缚灵的疯狂追杀。”
“灵息之仙的出现,出乎了他的意料,所以他终止了接下来的试探。”
“在九幽之渊,他看似逼迫黎若曦进入九幽,实则是为了逼迫陆明。不得不说他对陆明的了解甚至超过陆明本人。”
“只要陆明死在九幽之渊,他再去收割陆明的头颅他的计划就算大功告成了。”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陆明在九幽之渊全身而退。不知何时他发现自己准备的应对九幽之法全部失去了作用。而唯一的救命稻草——黎若曦也凭空消失了。”
“面对死亡前的恐惧,他崩溃了。”
“出于猎人的职责,陆明救走了他。被救的他却没有丝毫的感激。他竟然用一个平凡老人性命来试探陆明。”
“当陆明推开他去救老人的那一瞬间,他知道他要成功了,因为此刻的陆明已是强弩之末。”
“后来他成功了,恭喜!”
寒庸站在原地楞楞的看着躺在地上的陆明和老人,不知何时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衣衫。
寒庸颤抖的身躯使他声音都有些发抖。
“你……你是谁?!”
陆明虚弱的笑了笑回道:“陆明!你要杀死的那个陆明!”
“为什么你……”
“为什么我会知道那么多?因为在你之前我遇到过六个和你一样的人。”
“他们分别是大寒王朝的三皇子寒离、九皇子寒卫,天魔宗的十五长老尤客、易灵堂堂主越星,荒族少主霍云、使徒觉言。”
“无论他们有没有杀死我的实力,他们都在猎杀我的计划的最后选择了放弃。”
“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比你聪慧!寒庸你之所以能够成功,一是因为我的感知受到荒域两大禁忌之力的巨大影响,二是因为我严重高估了你。”
寒庸突然放声大叫道:“陆明死到临头了为何还要胡言乱语?不要妄图以三寸不烂之舌力挽狂澜!我寒庸并不是那么愚蠢的人!”
此刻的陆明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只能以极为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回到:“寒庸!你已经明白了不是吗?只是你还不愿意相信。这份悬赏出现在我来到荒域的第二年。面对巨大的诱惑,荒域的三大势力并没有利令智昏。”
“他们用尽手段去调查了关于我的一切。只可惜他们能力有限,并未查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我陆明本想借他们之手查明当年陆门被灭门的原因,以及我的仇家是谁?可惜未能如愿。”
“他们的调查也不是没有收获,他们最终确定:我的性命关乎灵域两大势力之间的角逐。而发布悬赏的一方只是想利用荒域来承受另一方的怒火。”
“面对海量的悬赏资源,他们始终难以割舍,于是荒域的三大势力连手启动了‘弃子计划’。”
“于是便有了前面六个要杀我的人,而你寒庸就是第七枚弃子。”
“不得不说这‘弃子计划’真是相当完美。计划一旦成功,既能得到灵域一方的海量资源,又能用弃子来承担另一方的怒火。”
当陆明说到一半的时候,寒庸就已经想通了整件事的原委,只是他始终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此刻的寒庸满脸绝望的喃喃自语:“父皇原来你赐我诛灵,只是为了把我推入深渊!推入深渊……”
陆明看着满脸绝望的寒庸,瞬间明白了寒庸并没有救治自己的能力,死神的镰刀早已近在咫尺。
短暂的伤痛之后寒庸迅速回过神来,向陆明深深的鞠躬。
“谢谢你陆明!你的一番话让有了逃脱厄运的希望,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陆明回复寒庸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艰难的说道:“呵呵……咳咳……你的希望在你杀害老人家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寒庸突然紧张的环顾四周,只见简陋的茅草屋的内侧放着两张一大一小的床,靠外位置放着一大一小两张方形木桌。木桌上放着一叠叠泛黄的纸符。
当寒庸看到纸符的时候,终于明白陆明话里的含义。
希望与绝望之间的来回返转使寒庸几近崩溃。他并没有去查看老人伤势来确定老人是否还有救,而是一脸懊悔的朝着老人缓缓跪下,不停地忏悔。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一定还有救!墨依依会来救你的!你不会死!你不会……”
这时一把被火灵符烧红的小铁锹,从寒庸的后胸铲入,直接击碎了他的心
脏。
原本未来可期的大寒王朝的第十九皇子寒庸,就这样在忏悔中死去。
一个七八岁大小的小男孩一把推开寒庸尸体,流着泪跑到老人身前。
“爷爷不要死!爷爷不要死!小雨不想你死!”
原本在闭目等死的老人,缓缓睁开双眼,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伸出手来擦干孙子脸上的泪水,却未能如愿。
“好孩子!我们凡人的一生有太多的生死别离,勇敢的面对一切苦难才是生存的意义!”
“不!爷爷……”
名为小雨小男孩哭的更大声了。
“小雨!爷爷要走了,爷爷希望你记住一件事: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去恨依依!”
老人艰难的转过头来看向躺在身边的陆明有些怜惜的道:“你是一个好孩子,如果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可以告诉小雨,或许有一天依依会帮你实现。”
老人带着慈祥的笑容再次看向自己的孙子。
“好孩子!好好活着!”
就这样,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冬季,老人永远的离开了他最疼爱的孙子和这个充满苦难的荒域。
老人口中的依依二字让弥留之际的陆明抓住了最后一根希望的稻草。
他用最后的力气死死抓住小雨的手,把自己的储物袋塞到小雨手里。
“如果……有一天……你在灵域……九岳宗……遇见一个叫……陆晴的女孩,请替我说声……说声对不起。”
仙缘历九千三百五十八年冬,陆明死于荒域北海凛冬山。最后的一声对不起包含太多的无奈和辛酸。在陆明苦难的一生中,希望和未来似那可望而不可及的遥远,最后的最后陆明终于明白,原来北海无海,南山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