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病倒
三个月劳心劳力,晨兴夜寐的诸葛,在一刻倒下了。
“阿北,阿北,你怎么了,来人,快来人!”我扶起双目紧闭的诸葛,他的手,他的脸,他的额头竟是那么的烫,他就这样安静的躺在我的怀里,任凭我如何呼唤他,都没有零星半点的反应。时间残酷的在我们之间流淌,不给我感受的机会,时光荏苒,飞逝如梭,我仿佛看到自己每次晕倒在诸葛怀里的模样,此时我又多慌张,多害怕,那些时刻诸葛就有多痛心,多无力……哭干了的泪让我明白,我心里是多么在乎诸葛。
诸葛这一昏迷便是三天,大夫说他操劳过甚,春日本就是疾病多发之际,诸葛有时熬到夜里,冷暖不知添褪衣物,早就身染风寒,再加上今日气火攻心,才会导致晕眩。开了一纸药方,打发了下人们去熬药,我守着诸葛寸步不离,虽然大夫说休息几日便好,可他一睡竟长达三日之久,他是缺了多少觉,要在这一病之间悉数补回来?想想他连生病都不能,为了刘备的天下操心到如此地步,而那些人却还来招惹是非,实在叫人心痛。
午间我握着诸葛已经恢复凉意的手,盯着他半天,没想到靠在床边睡着了。
“什么军师病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我,别以为他诸葛亮一直提携着你,你就以为能一步登天了,你蒋琬搬弄权术的本事还不尽是跟着他诸葛黄毛小儿学的,你把俺当痴傻稚子吗?你让开,俺要进去找诸葛亮,他究竟在耍什么花招,为何不见俺,为何不搬兵南去救俺大哥!”张飞那个老儿,又来吵闹,将我的一日午休闹得四分五散,我不是诸葛,没有那样的好性子任他胡闹,今日不让他知道点厉害,他还真以为军师府里没人了,真以为我拿他没办法了。
“张飞,你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竟敢多次来骚扰!”我夺门而出,拉开蒋琬,怒目手指张飞,用尽了我最大的嗓门,在气势上首先要压倒他,但是张飞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什么场面没见过,我自知他不会被我喝住,但是诸葛说过,用兵之道讲究一个出其不意,他再历经大风大浪也会被我稍微震慑一番,果然,他惊了一下,不再虎吼,但也是立时意识到没脸,被我一个黄毛丫头唬住,上前不甘示弱横眉对我:“你又是哪根葱!”
“哼,我是哪根葱,你心里清清楚楚,无需我赘述,只是你不要忘了,这里,”我食指用力指了指大地,声音狠狠,“这是主公亲自封的军师府,今日你在此造次,便是对你的大哥不敬,便是挑战你大哥的权威,难道你是以为你的大哥,荆州的主公是个至愚至昧之人吗?竟会委派一个你口口声声辱骂的诸葛黄毛小儿为军师吗?”用兵之道,还讲究以理服人。
“你胡说,俺怎么会质疑主公,俺大哥也不会怀疑我对他的衷心,你不要煞费苦心,挑拨离间,你这个妖女!”张飞到底是个领兵打仗的将军,并不只是一个莽夫,稍微过一下脑子便识破我的话。
“没错,我确实是妖女,当初从万众死尸中爬出来,又被城中最权威的大楚巫预言,最离奇的是我能死而复活,张飞,你不妨试试,看我能不能翻手覆云让你的大哥就此长留南徐,让他辛辛苦苦攒下的基业就此覆灭,哪怕你此时插翅南去也救不了他!”既然大家都认为我是妖女,那我何不就做一回妖女呢,这里的百姓还相信这楚巫这种东西,必然也是相信我妖女的能力,我就不信张飞他心里不恍惚!
“你,你……”张飞被我逼的牙眦目裂,脸上横肉晃动,半句话挤不出口,我知他心里已经被我诓到,用兵之计,趁胜追击,“你若是想救出你的大哥,我劝你转身回头,从这里滚回去,安心听从军师调遣,否则,我一介妖女有法子让你的主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完,我用力的摆起袖子,直指院门,放高声音:“张将军,慢走不送!”张飞果然还是忌惮我所说的妖女之话,虽心中万般不情愿,却也只能咬牙切齿的转身离去,我也默默转身欲回屋,用兵还有一句叫做穷寇莫追,只是我刚抬起脚,还未落地,便觉得自己身子软绵,手心黏黏竟全是汗,眼前一阵漆黑,即将要晕倒,忙伸手去扶墙,没想到眼力不济,摸了个空,以为就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轰然倒下,实在丢人,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一个有力的臂膀将我托住站稳,不至于倒下,待我眼睛回光时,他才松了手,我回眸,原来是蒋琬,对他点头微笑致谢,他眯着眼睛摇头,自从诸葛睡下,那些竹简啊军中事物啊,都是蒋琬料理的,他是诸葛的得力助手,也继承了诸葛干实事,撸起袖子拼命干的品质,短短三天脸色已经憔悴不堪,眼下黑眼圈也是很重,眼睛困得好像睁不开似的。我向屋子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身劝道:“先生也去歇会吧,可不能再倒下了,如今主公还在南徐,事事还需要先生尽心处理,养好了精神也能事半功倍。”
他见我如此说,面露讶异,旋即与我开了玩笑:“姑娘才不是说翻手覆云要让主公长留南徐么?”
咳咳,我那是拿话激张飞的,哪里就有那等本事了!不想被诸葛身边的人也以为我是妖女,刚想同他解释,却见他拱手作揖退了下去,我还纳闷呢,开个玩笑而已嘛,我又不会吃了他,他不会真的把我当成妖女了吧?而且还是心胸狭窄的那种?天呐,我也太亏了吧!正当我处在深深的懊悔之间时,身后传来一串低低的声音:“我的婼儿长大了,如今能够保护阿北了。”
是诸葛!我惊喜回头,见他身着薄衣,低着头,正一脸宠溺的看着我,我皱了皱眉,“阿北,你怎么传这么单薄就出来了。”
诸葛垂眸看看自己装束,笑着说道:“着急来看我的小狐狸怎么假扮老虎吓退老猎豹。”
切!“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夸我?”我仰起脸,一副求夸奖的表情,“怎么样,刚刚我的兵法用的可好?”诸葛撇撇嘴,将我揽入怀中,淡淡道:“三分吼,七分骗,马马虎虎吧!”
“什么叫马马虎虎呀!”我窝在他怀里,不满的说道。
“那是如何?”他低眉浅笑,轻声问我。
“分明就是出神入化,击退敌军于百里之外。”我越发得意,紧紧的抱着他,仿佛他就是那只护小鸡的老母鸡。
“哎呀,军师醒了!军师醒了!”辛夷端着茶水从外面进来,看见诸葛生龙活虎的站在屋子里,一时激动,两声尖叫,三步跑出,四五六七个丫头小子全都被她叫唤过来了,就连大黄也跑来了,高兴地直往诸葛身上跳,我看着它的爪子上都是泥土,嫌弃的避而远之,就是可惜了诸葛身上的那件白色内衬袍子,诸葛也是一脸无奈呀,大黄热情起来,连它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还好我眼尖,瞧见五月,忙招手教她:“五月,快些过来,把大黄领走,不然阿北就要被它祸害了。”五月应声回了句“得嘞”,便提着裙子跳进屋,三下两除二就把大黄给制服了,看着诸葛白花花的衣服上都是大黄的爪印子,大家悟出一个深刻的道理:珍爱衣物,远离大黄!
尽管我一时之间制服了张飞,但他回去同他聪明伶俐的夫人一商量,便觉得我这个丫头片子太过猖狂,并且掀不起什么风浪,于是照旧隔三差五喝的酩酊大醉,跑过来闹事,甚至有时一日多次,不过诸葛从容不迫,淡然处之,静坐着等他发完酒疯,然后再遣人送他回去。我在时,便躲到屏风后头偷听他那千篇一律的牢骚,嗤嗤发笑,这位年长诸葛近十岁的张某人,行事却这般愚蠢可笑、幼稚,与之相比,后来的关羽就沉稳多了,他通常都是袖手一旁,眯着透着精明睿智又无奈的眼睛,想必他已深谙一切,只是伧夫三弟一听不进劝,二又确实关乎大哥利益,只好默许张飞行径,小闹怡情,点到为止,拉走他那半明半糊的三弟。
“你偏还笑!”我从屏风后出来时,脸上挂着的笑容挥散不去,被佯怒的时候诸葛训斥。
“为何不笑?我只笑天下可笑之人。”我不甘示弱,扬起柳叶眉,转起眼球,不经意间瞧见书架侧上角有一只剑,以前怎么从没有在意过,我不禁“咦”了一声,踮起脚尖伸长了手去取。
我不懂兵器,也不会看品质,但是,从它通身灰黄的铜锈来看,我就是再蠢笨,也知道这把剑是被遗弃很久的。只是,诸葛为什么弃置不闻呢?而且,诸葛他会用剑嘛?
“阿北,你为何不擦拭它?”我拿下剑,试图抽出,但剑口粘合太紧。
诸葛见我一副蠢样,接过我手中的剑,喃喃道∶“为何要擦拭,我倒是希望天下兵士的剑都是盾的。”他说话的语气里流淌的的伟志慨叹令我动容,战场上,短兵相接,擦的雪亮的武器都会沾上血迹,只有刀剑沾的血迹越多,战火停息的就越快。数不清有多少人的血淤积在刀上,又有多少把这样的刀剑被丢弃在黄土里,生厚厚的锈……
“为什么要有战争呢!主公拥握的一方百姓是汉人,北方曹操的百姓也是汉人,东吴的子民也是汉人,退一万步说,甚至那偏远边疆的蛮夷与我们一样是人,为什么非要争的你死我活?左右不过一个权字,可拥有了这权又能如何?”话说到这儿,戛然而止,我知道争论这些没有任何意义,在这个年代,这个混乱世道,讲什么人人平等,和谐有道简直是天方夜谭,或许诸葛他也渴望和平,可惜他生于乱世!我垂着脑袋,沮丧的情绪充斥胸腔,久久无法平息。诸葛揽着我,用一种我不懂的悲哀语气说道∶“你说的固然有理,不过,我们都身不由己。”空气中盘旋着他悲怆的叹息。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的想法倒是和康僧如出一辙咯。”转走了空气中哀转的因子。
康僧?“你说康僧?”不是唐僧?我只知道唐僧,我诧异的目光在他脸上寻探着答案,他笑而不语,提脚到架子前取下一本书,我凑过去,伸长脖子仔细瞧--《六度集经》?“这是什么?”
“康僧的集子,我看了许久,都未明白他所说的,佛教众生平等与恻隐之心,没想到,被你一语道破,婼儿,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是何人。”他转动着灼灼的眼睛,别有深意的打量着我,仿佛能将我看穿,在他紧逼的目光下,我竟怯怯的打起颤来,忙推开越靠越近的他,遮掩我的心虚慌乱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