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婼儿不是要食言?”诸葛闭着眼睛,嘴角一抹魅笑,忽地睁开眼,“婼儿昨儿不是要给阿北剃须。”他转着狡黠的眸子,我怎么就有一种被算计的错觉,昨儿个夜里我喝醉了,是不是被他下了不少套?我正琢磨着,貂儿已经把帕子搅在热水里,摊开那卷粗布,三把长短不一,形状各异的刀一一摆出。
“阿北,我……不会呀。”望着那一堆堆剃须“武器”,我偃旗息鼓,垂头丧气。
“姑娘,貂儿在这儿教您。”貂儿拧了半干半湿的帕子,笑意盈盈递到我面前,我也只能打肿脸充胖子,接过帕子按着貂儿所教,捂到诸葛的下巴,心里想着怎么套他的话,究竟昨晚上我趁着酒意还说什么了。
“阿北,昨儿个夜里我喝高了,也不知道我喝醉了是个什么模样啊,没有很丢人吧?”拿眼小心瞄他,他还真是怡然自得,闭着双眸,安详的坐着,由着我摆弄。“嗯,求着我答应你许多事……”他压着唇,舌头搅动发出模糊的声音。
貂儿递过来的剃须刀,我捏出了汗,却依旧不敢出手。“貂儿,要不还是你来吧。”我可怜巴巴的望着貂儿,貂儿叹了口气,伸手欲接,却被诸葛一声呵斥给撵了出去。
?!我面露慌意,诸葛见状,无可奈何,认命似的长叹,“拿过来。”
“什么拿过来?”我装出可怜模样,硬挤了两滴泪挂在眼角。他从袖里伸出了细长的手,握住我的手,手掌那么冰,那么凉,带着我手里的刀在他自己的下巴上,一下两下三下刮了起来,我被他带着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刮破他的皮。他倒好,刮着胡子还能一心两用,不盯着铜镜看准胡子,竟还拿眼瞥我。
“阿北啊,以后这些大事还是让貂儿来做吧。”可算是打理完了,我绞干了帕子替他的脸做做扫尾工作。
“大事?”他不屑地挑眉。
“是啊,你看啊,战场是男人们的天下,这男人们的饮食起居是女人的战场,我还是个孩子,拎不起刀枪,上不了战场的。”我被我的机智给折服,这真是个好借口。
“迟早你也要上战场的,我可不允许你临阵脱逃。”诸葛捏起我的下巴,逼得我迎上他热切的目光,我不明所以,总觉得他话里话外有什么异常,可又听不出哪里不同,气急败坏踩了他一脚,挣开他的手掌,嚷嚷着:“我不管,不管,我再不要剃须了,担惊受怕的,手抖了怎么办,破相了怎么办……”我可不要我的阿北变丑了!诸葛眉头一皱,默立看着我疯疯癫癫,上蹿下跳,一时无语,倏的听到我说的什么,眼角舒展,眉眼大开,竟是哈哈大笑。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之际,院子里忽然热闹了起来,原本预备睡下的我,唤了貂儿,貂儿一面作揖一面跑进来,话里带着兴奋:“姑娘,是军师跟前伺候的容哥儿,带着人,在院子里种梅树呢!”一听这话,我哪能躺得下,霍霍披了外袍,脚上踏着拖鞋,也顾不得头发蓬乱了,赶着貂儿前面跑了出去。
甫一出门,那股浓郁的香味急急钻进我的鼻子,毛孔,身体的每一处肌肤。
好喜欢啊!院子里果然是容哥儿带着人,我数了数,六个手推车上睡着六株梅花,更让我惊诧的是,这六株梅竟还不是同一种颜色,我刚想凑前一观,容哥儿瞅见了我,巴巴的跑过来问候:“婼姑娘,把您吵醒了,军师知道了,又得扒了奴才的皮了。”
“先别说军师扒了你的皮,可仔细本姑娘掌你的嘴,你家军师哪里就如你说的那么坏啦,你有几层皮够扒的。”我笑着走到他面前,吩咐着:“快去,多点些灯来,我要好好瞧瞧这些花。”这容哥儿麻溜地跑下去,不一会儿提着两盏灯来,他指点着那几个人,挖坑的挖坑,植梅树的植梅树,井井有条地安排着。我看他办事这么得力,不由想到诸葛,便问:“这花都是军师叫你弄来的?”
“回婼姑娘,昨儿个夜里军师回营里前,便吩咐奴才星夜赶去油江口,找了这几株梅,奴才们是一点也不敢耽搁,本想着等您睡下,悄悄地给种了,谁知天这么晚了,姑娘您还没睡。”他一边讪讪的笑着,一边垂手站在石阶下。
“容哥儿,这差事辛苦你了,回头找你主子领赏去,就说我很喜欢。”我看着他们已经把梅树种好,忙唤了貂儿,一人一盏灯,提着过去照个仔细。
这些花果真都是极品,古人常说,梅以形势为第一,这六株梅,真真是有俯、仰、侧、卧、依、盼,姿势分直立、曲屈、歪斜。树皮漆黑而多糙纹,其枝虬曲苍劲嶙峋、风韵洒落有一种饱经沧桑,威武不屈的阳刚之美。枝条清癯、明晰、色彩和谐,或曲如游龙,或披靡而下。颜色有红,有粉,有白,红的艳若桃李,灿若云霞,粉的如情窦初开的少女的脸颊,如描似画,柔情似水,白的如银雕玉琢,清丽超然。
我见了真是爱不释手,撇不开眼。“这下我再也不用羡慕刘琦院子里的红梅了!”我欣喜之情难以自抑,又口快误事,貂儿急忙眨眼示意我,可还是晚了。容哥儿是个机灵鬼,老早将我的话听了去,他冲着干完事的花农门挥挥手,又悄悄走到我跟前,小声道:“婼姑娘,军师嘱咐了,等十日过了,确诊无恙,到那会您去哪玩军师都不拘着您,还有刘刺史,他那病会传染的,奴才也是盼着姑娘好好的,以后和军师长长久久的,可不能因小失大呀。”我本就因着诸葛给我禁足的事不高兴,这容哥儿还非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容哥儿,你今儿话可有点多。”
“是是,容哥儿话多嘴笨,惹得姑娘不快活,姑娘冲奴才发发火,别憋在心里闷坏了,到时候军师又要拿奴才是问了。”说着容哥儿打起了自己个的巴掌,那搞怪模样真是令人捧腹,一直以来我就有个疑问,像诸葛那样心气孤高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身边的亲信是这么个油嘴滑舌的主呢?不过,诸葛留着他,信任他,自然有他的用意。诸葛虽贵为军师,但平素也免不了要与各种人打交道,身边有这么个八面玲珑,能说会道的人,倒也是可以帮衬他处理各种人际关系。
“行了,容哥儿,你快去营里伺候军师吧,可别又让他熬一夜了。”容哥儿听了忙作揖退下。
诸葛这两天着实太累了,给他剃须的时候,我就瞅见他眼下两处青紫,我昨个夜里那样,他又陪了半夜,军中事物又繁杂,我帮不上忙,还尽给他添乱,看着满院的梅花,不只是起风的缘故,还是花香太浓,我竟然鼻子酸了,差点没落下泪,幸好没人看见,我拉了貂儿回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