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将军回营休息吧,今天一天也很劳累了,我想一个人待会。”灼滦没有抬头,语气低沉没有一丝活力。
“世子,胜败是兵家常事。”幕朝原知道这次的失败对灼滦打击不小,走出大帐的时候安慰道。
“其实今天全都怪我,是我低估了敌军的速度,才建议穿过山谷。”郑君明自责道。
灼滦抬抬手,默不作声。
郑君明和幕朝原对看了一眼,摇摇头,一同走出了营帐。
两人都沉默不语,走出一段距离,郑君明开口说道:“老将军和末将都是从军之人,都知道沙场上,胜败无常。此次身中埋伏,都因陆惇将军骑兵神速。长公子年纪尚轻,老将军还要多多劝慰才好。不可让一次失利,就夺走长公子的壮志雄心。”
幕朝原不知道灼滦那颗柔软的心能不能叫做壮志雄心,这个孩子心事太重,想的太多,又太过脆弱。他会把身边所有不好的事都归咎于自己。他起兵反对灼昂,不是自己要做国君,而是见识到了灼昂的残暴,为了青国和臣民而起兵,这样善良的心,能被叫做雄心吗?
“让一个孩子,没有任何准备就上战场,是有点难为他了。”幕朝原轻叹口气,看着渐渐暗淡的天空尽头,想起了最初被赶出冰原时,自己和灼青扬也都是这样的少年,“可是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孩子,会更加的刚毅。世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十万大军从奉阳出发,三天之内如何能到这?还能在山谷里埋伏着。”幕朝原皱着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问郑君明。
郑君明压低了声音说道:“末将一直也有此疑问。从作战的人数来看,并没有十万人,骑兵多说和我们差不多,只不过他们借着下冲的势头,又打了我们措手不及,我们才会惨败。”
“幸好长公子用兵谨慎,分作前后两军。否则今天就要…………”幕朝原和郑君明突然想到了什么,对视一眼,握紧拳头,“他们之所以如此神速,必然也是轻骑全速突进。步兵护送着辎重、粮草走在后面。”
郑君明瞭望着远方说道:“奉阳离这,远比乾安城远,如此算来,他们的后续部队,最快也要后天才能到这。”
幕朝原和郑君明一扫战败的苦闷,迅速向着灼滦的营帐走去。
灼滦呆呆地坐在昏暗的大帐里,脑袋里全都是士兵被刀杀死的画面。他感觉周围仍然弥漫着鲜血的味道,那股腥味让他就要窒息了。
他知道为什么君父不想把君位传给自己了,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连几万人的军队都带领不好,怎么去带领拥有百万百姓的国家呢。灼滦抬起头,突然看到昏暗中,君父不屑地看着自己,仿佛在说自己是不可能打败哥哥的。
灼滦突然感觉很冷,他想起脑海中那个温柔的女孩,他抱紧胳膊,想要抱住温暖,可黑暗中却只有自己独自一人。
幕朝原和郑君明两人在大帐外,感受到里面弥漫着让人神伤的黯然,都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别打扰世子了,让他一个人静静吧。”幕朝原看着同样犹豫的郑君明,“你派出几路斥候,先打探打探情况吧。明日一早我们再过来。”
郑君明点点头,拜别幕朝原回到自己的营帐。
幕朝原做到营帐前的木阶上,他一手将灼滦推上了战场。对于这个少年来说,陌生的冰原、不受控制的冷荒血、青国臣民的疾苦,让他背负这么多,不知道是对是错。
月亮不知不觉升上了天空,朗照在大营里。
“主君,请保佑您的孙子!”幕朝原一直在心里默念。
夜里,灼滦呆呆地看着漆黑的大帐。他不敢再睡了,一闭眼都是敌人拿着战刀贯穿自己胸膛的场景。自己满身是血,到处奔跑,像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孩子。
灼滦起身走出大帐,刚掀开帘挡,就看见眼前一个苍老的背影。他回到大帐中,拿出了一条绒毯,披到幕朝原的身上,“老将军,也睡不着吗?”原来这一次的战败让每个人都睡不着了。
“是我太无能了,才让我军损失惨重。”灼滦站得很远,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幕朝原看着灼滦自责的眼神,说道:“世子,请你不要伤心。打败仗谁都不想,但就如主君那样勇武的男人,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秋风吹来一阵凉意,幕朝原扯出一段绒毯,“世子,过来。”
幕朝原将灼滦裹紧,少年顿时感到阵阵温暖,“祖父也打过败仗?”
“那一年我和主君带兵进攻北幽,走到山林处,谁料北幽当时的将军放了一把大火,一万人大部分都因惊慌自相踩踏而死,剩下的被烧死。当时空气中充满了烧焦的味道,我闻到都想吐,但我知道那都是我手下的士兵。”
“火攻?”灼滦好奇地问,冯成年将军的《兵筹韬略要典》里并没有记载关于火攻的战术。
“火攻需要借助地形、山林的特点,所以一般很难用到。”
幕朝原长舒一口气,当年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世子,我知道带您走上的这条路很难。但是您身上流淌的是英雄血,您注定不会庸碌一生。”幕朝原侧过头,看着灼滦,“世子,大军撤退时您主动垫后,这就是您的勇武与责任,如同主君在世一样,那是血脉的传承。”
“将军,我真的能成为祖父那样的人吗?”灼滦往幕朝原的身上靠了靠。
“会的,一定会的。”幕朝原坚定地说。
灼滦将头垂到幕朝原的肩膀上安稳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