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阳城近在眼前,灼滦手下的将士都兴奋无比。只有灼滦脸色暗沉,幕朝原知道他心里矛盾。
“世子,若城破,不可妇人之仁。”
灼滦看着幕朝原坚定的脸,想起了他之前告诉自己做大事的人,必须有狠绝的心。虽然之前有了很多心里准备,但是离奉阳城越来越近,自己心中越来越像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清。战马奔驰激昂,灼滦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从没想过再回来,竟然是与自己待了十多年的地方为敌。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要与自己的哥哥刀兵相向。灼滦心中暗暗地想,哥哥是出色的战将,我们两个到底谁会胜出呢。
当熟悉的“奉阳”两个字映入眼帘的时候,灼滦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一年里经历了太多,
如今回到这里一切都变了。看着兴奋的将士,灼滦告诉自己不该思前想后。之前经历的所有,都为了今天这一战。
灼滦握紧了拳头,挥起幽蓝的织雪剑。大军迅速分开列成几个方阵,灼滦自己带领一万人攻打正门,由幕朝原、郑君明、陈道玄各领一个方阵,向奉阳城的其他城门攻去。
城上的守军,已经拉满弓弦,从接到固守命令的时候,身旁一堆堆的沉木和巨石
就已经准备就绪。
城上的守将不屑地看着灼滦,他是灼昂手下的将军,知道灼滦是个绵羊一样温顺的小孩,从没把灼滦放在眼里过。
“攻城!”灼滦身后的一万军队个个血脉喷张,叫喊着杀了上去。一时间云梯,冲车隆隆作响,羽箭浪潮般涌向城头。
“放箭!”城上守将高喊,两阵羽箭交互飞梭,像是两股汹涌的潮,撞击到一起。
其他城门处一同开战,奉阳城瞬间被一片喧嚣声包围。
此时镇守左奕门的关明瀚得知幕朝原和世子已经开始攻城,便不停地派人去城门处打探消息。他本想带着自己手下的五千亲卫军反出宫城,去城门口接应幕朝原。
可他转念一想,君上若得知自己已反,便会加强宫城的守卫。到时宫城破不了,一切都是徒劳。又听手下来报说世子手下四万多军队,分别攻击四面城门,他的心稍稍放下。就这样在宫城焦急地等候,如果听说灼滦的军队有何劣势,再做打算。
内城门的军屯处,浑身亮甲的人一直望着湛蓝的天空,任凭风将他的袍脚扯得哗哗作响。时间过了很久,身后的士兵被风吹得已经麻木。为首的人却岿然不动。他的耳旁似乎能听见城门口冲天的喊杀声,血腥味也随着风一同飘来。他握住腰间的战刀,又想起多年前自己见到灼昂时的场景。
那时涴国兴兵犯境,连下五城。威侯灼烈已经在位十年,经过九华城一战,青、涴已经停战数年。这次起兵来犯,灼烈怒不可遏,要点兵亲征,只见灼昂跪在大殿上,高深喊道:“儿愿替父分忧,请君父分派兵马,儿臣定不负使命,解东境之围。”
殿上的大臣都不屑地看着这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但灼烈却一反常态,骄傲地说道:“昂儿像我!”让灼昂自己去长风营里点兵上阵。
梁均诺当时经由父亲推荐,在长风营里做一名百夫长。灼昂前来点兵时,梁均诺看见了这个意气风发的主将。只见灼昂在点将台上,器宇轩昂,声音激荡。军令所到之处,一片整肃。
梁均诺随着灼昂出征,见到他跨马执刀,纵横沙场。灼昂将五城全部夺回,还将涴国军队全部消灭。威侯灼烈封年轻的灼昂为辅国上将军,更是将自己年轻时待过的府邸送给灼昂。一时间灼昂的风头正盛,更是迅速成长为一名独当一面的将军。
一时间,军队里的将领纷纷依附于灼昂,梁均诺便是其中一人。灼昂也很看中这个重臣之子,视梁均诺为自己的心腹。
可是如今,在那个无上权力的位子前面,战场上激昂杀敌的青年将军已经不在。只剩下一个暴虐嗜杀的暴君。他轻视百姓大臣生命,贪图享乐。不顾百姓死活,不管青国命运。梁均诺身体有些颤抖,两行热泪流了下来,又想起父亲临走时所说的话。
灼昂此时心绪不宁,遣散了诸位大臣,他回到了顺静苑,耳边却一直像又喊杀声传来。
“方显!”
“方显!”
顷刻从门外走进一位内侍官,跪在灼昂身前,“君上,您忘了,方总管去临城关了!”
灼昂只觉心中说不出的烦闷,怒喝道:“下去!”他起身走到旁边的木架前,木架上支撑着君父赐给自己的鱼鳞盔甲。
这幅盔甲是最上乘的工艺,编缀甲片的绳索隐藏在鳞片下,大幅度地减少被刀剑割断的可能。鳞甲片用绳索编缀在牛皮上,稳定地构成一体。
“这盔甲在棍棒等钝器的打击下,每块鳞片重叠在一起,像一块钢板,力气贯穿不了。刀剑枪戟羽箭这样尖锐的兵器,坚硬倾斜的光滑甲面可使得箭头枪尖擦身而过,是防护力最高的护甲。”
灼昂还记得君父将这幅盔甲赏赐给自己时,那骄傲的神态与目光。
“昂儿,我将此甲赐予你,希望他能在战场上护你周全,建立更多的功业。”
这副战甲陪伴着自己征战沙场,一直光亮如新。只是很久未穿,如今上面已是血锈斑斑,盔甲竟黯然失色。
灼昂伸出手,抚摸着无比熟悉的战甲。以前每当穿上这副战甲时,都感觉无比温热,如今一丝冰凉涌入体内。因为他的热血已经不再沸腾了。以前燃烧的血液,都在冰冷的君座上凝固了。那个征战四方的青年将军,已经死在通往宝座的路上,而走进来的是那个冰冷残酷的君主。
灼昂想像以前一样,伸手将这幅盔甲穿上,可自己的手就像不听使唤一样。在盔甲前停住了,他已不再是那个血脉炽热的将军,他的手沾满了无辜人的鲜血。
他想着自己做过的种种,对那副盔甲望而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