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血的树叶纷纷落下,留下光秃秃的树枝相互交错。冷风阵阵,梁君诺站在簌簌的树下,从未有过的落寞涌上心头。他心中的问题无人能解答,心中的阴郁越积越重。他想找人说说话,可是发现身边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梁君诺看着庄重的明堂,走了进去。
一束阳光落在梁均诺的肩上,精良的盔甲熠熠生辉,将幽暗的明堂晃出光亮。他左手按着腰间的佩刀,低着头跪在祖父、父亲的灵位前,眼神惺忪涣散。地上的影子,飘飘忽忽,如同没有灵魂的幽灵。
梁均诺一动不动,心里如同一汪死水。
“我打开城门,是作为梁家人对青国的责任,是尊祖父、父亲的嘱托,不做对不起青国的事。但纵然君上再残暴,我仍旧是他的部下与心腹。在当初决定跟随君上的时候,我也曾许下誓死相随的誓言。如今我打开城门迎立新君,对青国来说是件好事。但是对君上来说,我就是背信弃义的小人。祖父、父亲,你们告诉我,我这样做对吗?”
梁均诺攥着家族徽记,将自己的手硌得生疼。
明堂里悄无声息,只有梁均诺的叹息声。
他听见灼昂薨逝的消息时,心中简直自责到了极点。宫中的内侍官已经几次三番的来催自己上朝,他知道只要上朝去面见新君,即使不能担任亲卫军统领这样的要职,以自己打开城门的功劳,至少能给自己一个很好的安排。可是誓死相随的君上,间接地死在了自己手中。自己终究过不了这道坎。
梁君诺知道,他打开了城门,放仁爱之师进宫。于百姓、青国而言,自己是个功臣。但是对他自己而言,心中却像有东西堵着一样。
梁均诺拔出战刀,这是他追随灼昂时,灼昂送给他和陆惇每人一把的宝刀。战刀对于从军之人来说,就是命。灼昂以刀相赠,就是说明梁君诺和陆惇对自己的重要性,也说明了灼昂对二人的充分信任。
梁君诺中心痛苦万分,其实君上对自己很好。虽然自己和他经常意见相左,但是他上位之初就把宫城中最重要的位置交给自己,自己却…………。
梁君诺低下头,看着手中这把精致的刀。他精心保养,常常擦拭,刀身上水流一般的纹样丝毫未变。如今刀身依旧晃晃如新,可是逝去的人却已不在。
梁均诺在刀身上看见了自己的眼睛,那双空洞涣散的眼睛仿佛一个旋转着的深渊。梁君诺慢慢将刀锋抵在自己脖子上,闭上眼睛,眼泪慢慢地挤出眼眶。
梁君诺大喊道:“末将梁君诺,愿在将军鞍前马后,誓死相随!”他用力地吼出最初的誓言,声音响动天地,震彻寰宇。
梁君诺用力转动刀锋,一片血光闪动,粘稠的血液落到先人的牌位上。梁君诺身体栽倒,阳光照在梁家银制的徽记上,发出幽森的光。
此时陆惇正对临城关进行第六次进攻,接连的进攻失利,使军队已经损失了近万人。雷尧看着城下修整待攻的军队,城里的箭矢马上就要射光了。本来这临城关固守一点问题都没有,谁知这敌军攻城的先登士兵一个挨着一个的,并且行动迅速,手中的盾牌抵御着飞来的箭矢。一个被射落城下,另一个紧接着就补上,好像一点都不畏惧城上的弓箭似的。雷尧紧握腰间的刀,若是没了羽箭,这五千人正面白刃战的话,胜算很小。
“将军,咱们要不弃城逃了吧!”
“混账!从军之人怎么能将逃字挂在嘴边。”雷尧怒目圆睁,脸色突然冰冷起来。
“我们已经抵御了敌人六次进攻,箭马上就要没了。若是箭没了,敌人攻上城墙是早晚的事。此时弃城,我想长公子是不会怪罪的。”
雷尧虽然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了,可是他知道这是事实。他没有说话,而是走到城墙后边,用刀在地上划出了一道印,大喝道:“有敢退到这个印子后面的人,杀!”
雷尧眼睛像是要瞪出了血,众士兵都被雷尧的怒喝吓得胆寒。每个人都将战刀抽了出来,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
霎时,城下喊杀声震天,又是一波进攻。
陆惇亲自擂鼓,激昂的鼓声阵阵。激励着先登士兵勇往直前。陆惇见城上的箭矢不再像之前的密集,知道城中的箭矢已经快用光了。陆惇心中大喜,高声下令,“冲啊!”鼓声更加激昂了。
眼看着稀疏的飞箭已经抵挡不住攻城士兵的脚步,雷尧高喊道:“顶住!”
这时城梯上一位军士,连滚带爬地跑来,大喊道:“将军,援军到了!足有一万人!”
“世子!成了!”雷尧激动地跳了起来。
城上的军士听见,沉重的心情终于稍微放松些。
一万人迅速从两面城梯登上城墙,陈道玄在雷尧面前半跪道:“末将奉君上命令,率领原临城关一万守军前来驰援雷将军。一万守军已待命,随时听候调遣。”
“快请起。”雷尧上前将陈道玄扶起,“有事等退敌之后再叙!”
还没说完,雷尧见到张张熟悉的面孔,不由地鼻子有些发酸。雷尧心中暗骂自己:“怎么可以在自己的将士面前,做酸腐文儒之态!”
雷尧定了定神,正要发号施令,陈道玄从怀中拿出一道锦帛,“这是郑将军给的计策,让雷将军在城墙上反复读多遍之后,打开城门迎敌。”
“出城迎敌!”雷尧诧异地看着那道锦帛。
“郑将军说,上面的话能抵得上百万大军。”陈道玄笑笑道。
雷尧半信半疑地叫来随军文书,“将上面的话,冲着城下大声地念出来!”
文书摊开锦帛,走到城墙边,高声说道:“城下的将士们听着,暴君灼昂自知罪孽深重,上对不起青国先祖,下对不起黎民百姓,已经认罪伏诛。长公子灼滦仁爱宽厚,已经登得大位,是青国的新君上!城下将士乃是我青国的战士,并非陆惇一人的鹰犬。若此时放下武器投降,君上仁德,不追究尔等任何罪过。若执迷不悟者,杀无赦!”
城下喊杀声顿时锐减,众军士逐渐停下手中的动作,相互递着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