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南昭从梦中醒来,发现阳光穿过透光层,分散成五颜六色的光带照在冰帐里。她惊讶地向跑去找灼滦,却是一阵失落涌上。
她知道灼滦已经出发了。
灼滦此时骑着霜獒一路驰骋,摩湳和幕朝原一左一右。随后是一百名铁臂营和两千名冬澜部的武士。
铁臂营是灼滦的亲随,南昭让他全部带上。可是灼滦怕南昭一个人不安全,而且留些中原人在她身边,自己也能安心些,便只带了一百名在身旁。一百名铁臂营并未穿凛族的獾皮甲,而是在制式铠甲外套了一层厚重的熊皮袍。铁臂营的人总觉得獾皮甲穿不惯,于是灼滦便派人给他们量身缝制了这套熊皮袍。
两千多头霜獒奔驰间长鬃飞舞,像一条条雪白的飘带迎风而动。握着缰绳的手藏在长鬃里,即使高速奔驰在极寒的天气里,也温暖极了。
灼滦抬起头,看了看越来越近的冰冠山。在冬澜部时,看见它朦朦胧胧,像是蒙着一层蓝纱。而如今近在眼前,灼滦感叹这座冰山的瑰丽。
它就像一座巨大的王冠坐落在冰原上,灼滦心中暗想,可能冰冠山这名字就是因为这形状得来的吧。冰冠山起起伏伏连绵无际,通体的白色,远远望去像是天神用水在冰原上浇筑起来的一般。山峰间隙偶尔露出的湛蓝与洒在白雪上的金黄,是眼睛里能看到的唯二的彩色。
冬澜部离冰冠山很近,中途修整补给一番后,一行人便来到山脚下。众武士纷纷松了口气,因为纳萨说过要提防凌南、血弛、沙炎三部的人在半路截击,更有可能碰上白骨军。
不等灼滦跳下霜獒去接摩湳和幕朝,二人已经翻身下来。两人齐齐跪下,早已泣不成声。
两人将手伸向山顶,幕朝原哽咽道:“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登上冰冠山,主君您快看,我离您更近了。”
众人祭拜一番,灼滦和二人商议决定只挑选几十名精壮快速上山,留下剩余的人守在山下,以防其余三部前来捣乱。
于是一行几十人踏着冰雪开始登上冰冠山,起初温度并不是太低,一路上铁臂营的人还都有说有笑。可是越往山顶走,风雪越大。只剩呜呜的风声和雪靴下发出的“咯吱咯吱”声了。
幕朝原突然停下脚步,粗重的喘息声,听得灼滦阵阵发慌。老将军毕竟年纪大了,又一直生活在中原,身体恐不能在这极寒的天气里支撑太久。
几名铁臂营的人也都纷纷喘着短气,他们不敢大口喘息,怕吸进来的寒气冻坏心肺。灼滦上前扶住幕朝原,“老将军,若是实在…………”
幕朝原抬起手,“若是能亲眼见您点燃祭坛,就算把命丢给往生神也值了。”
“这是往生神在考验你呢。”摩湳笑笑,便闭上眼。双手手心向上,手指依依交叉,两个拇指在最上边不停地拨弄着。
众人正不解地时候,只见摩湳的身体像是一堵墙,风雪经过时纷纷绕开。灼滦惊叹间,不由地将手伸向摩湳身旁。那一刻灼滦愣住了,近在眼前的地方,完全是两个世界。一边风雪交加,一边风静无波。
摩湳将胳膊架在幕朝原的肩上,幕朝原身旁的风雪也渐渐变小,他瞬间感觉好多了。
“想不到没有了法器,你还能施展秘术。”
“你忘了,没有法器之前,谁都能与往生神对话,只是程度不一样而已。快走吧!我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摩湳转过头将左手按在胸前,对着灼滦说道:“狼主,恕我秘术不精,不能将您也纳入其中。”
灼滦回了回神,“没有事,只要老将军没事儿就行了。”
众人又开始顶风踏雪,越是往上,风雪越大。
走了很长时间,大家的脚步都放缓了许多。突然一阵凛风吹来,幕朝原连打了几个冷颤,“顶不住了?”
摩湳咽了口唾液,样子痛苦极了,“没有法器,秘术本就不会持久。而且释放秘术时,需要心静下来与往生神交谈。我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往生神眷顾你了。在往上就靠你自己了,不过很快就要到了。”
两人正说着,突然一名铁臂营军士支撑不住,倒在雪地里。众人上前时,那人已经脸色铁青,嘴唇发紫,不停地打着哆嗦。
灼滦正要将他扶起时,那人忽然解开自己衣甲的扣带。裸露出胸膛的肌肤,马上被寒风冻得紫红。可是那人的嘴角上却分明挂着一丝微笑。
灼滦抓起那人手臂,已经僵硬,不像是肉体凡胎,更像是一块冰坨。
“快,一起来,将他抬起来。”
铁臂营武士上前帮忙,冬澜部的武士却是纷纷叹气,一脸愁容。
摩湳缓缓地说道:“不必了,人已经没了。”
灼滦的脸也像是被冻僵一样,瞬间失去一切表情。他转过头看了看幕朝原,老人无奈地点点头,说道:“被冻死的人最后都是这样,或许这是往生神最后的仁慈。被冻死的人在最后的时间里会感觉特别温暖。所以他们会脱掉自己的衣服,脸上是带着笑容的。被冻死的人最后走得都很安详。”
“安详?”灼滦又看了看那名铁臂营武士,那铁青的脸,像是被光照着,“这样死去也能说是安详?”
灼滦面对突然的死亡,有些不知所措,眼泪还没流出眼眶就已经冻成冰碴,只是更多的眼泪涌出,将冰碴融化。
“我说过要带铁臂营的兄弟们回到青国的!”灼滦说着跪了下去,寒风将眼泪滑过的地方吹得生疼。
幕朝原上前将灼滦扶起,一把抱住了这个脆弱的少年,“走吧,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只是提前去了往生神那里。”
灼滦闭上眼,将死去之人带凹槽的臂甲卸下,“我会带你回家的!”
众人将死去之人的尸体抬到一边,不用做冢,几层风雪过后,这里就会多了一个墓地。
灼滦抬起头,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像是穿透了铠甲,刺进胸膛。众人没做过多停留,便继续踏冰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