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隆隆作响,黑衣人心里有点烦躁不安。他本打算一击刺入灼滦胸口完成任务。但谁知平常不起眼的柔弱世子竟挡下一剑。他暗自悔恨不该轻敌,并做好充分准备一击致命。
黑衣人突然加速冲向灼滦,剑锋疾进间将雨滴一一击碎。此时那柄长剑映着空中的闪电,像一条银色大蛇露出锋利的毒牙扑向灼滦。
灼滦已无力气闪避,索性闭上双眼,释然的等着这一剑带来的解脱。他虽小小年纪,但受尽孤独与奚落。这样也好,也许还能遇见母亲。
就在剑锋要刺入灼滦胸膛的时候,空气中一阵波动伴着阵阵锋鸣声将黑衣人弹出数丈。黑衣人艰难起身,捡起地上的长剑,抬起头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
只看那大块的云浮石雕,一点一点的崩塌。一把全身寒气的长剑伴着急剧震动慢慢显露出来。锋鸣声越来越大,黑衣人不得不用双手捂住耳朵以防被这声音震聋。
灼滦也被震得耳朵生疼,索性伸出捂着伤口的手按在剑柄上。这把剑竟像发狂的霜獒看见主人一样温顺起来。锋鸣声渐渐消失,黑衣人趁势向灼滦刺去。
灼滦突然感到一阵寒意,全身的血液像是都被冻住一样。胸口的血不再往外流,力量也一点一点回到身上。灼滦用力拔出插在地上的寒剑,用尽全身力气挥起。黑衣人感到一阵寒气逼来,刺出去的力道生生收回,将长剑挡在面前。一声脆响之后,黑衣人手中只剩一把残破的剑身。
灼滦挥舞着寒剑向黑衣人一通乱砍乱刺,完全摆脱刚才的怯懦模样。原本和煦的面容冷峻起来,双眼猩红可怖,再不是以前那副含水的眸子。黑衣人闪转腾挪间,感觉身边的空气都像被冻住一样。寒剑在空中走过的轨迹,像是一道道雪痕,转而散去。
“织雪剑!”黑衣人惶恐地看着灼滦手中浑身寒气的剑。
惊愕间,剑锋猝然停止,灼滦将织雪剑插在地上,身体沉沉的倒下去。看着一动不动的灼滦,黑衣人将伴着雨水沥沥而下的冷汗擦去,踉跄地走到织雪剑前。他本想拔出宝剑刺死灼滦。但手刚接触到剑柄,一股恶寒侵入身体封住血脉,手像被冻僵一样麻木。
“想不到这绝世神器竟藏在这石雕里。”黑衣人自言自语间捡起被灼滦砍断的剑身,两手倒握着剑柄,刺向灼滦胸口。
一道人影倏地飞过来,一拳将黑衣人打翻在地。
黑衣人自认武功不差,但对于眼前这个人自始至终却没有发觉。
“幕将军!”黑衣人隐约看清人影后,大惊失色道。
幕朝原正要上前打出致命一击,突然感到声音如此熟悉,脚步随之停了下来。黑衣人在幕朝原迟疑间跃上大殿,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雨淋漓地下了一夜。
昏暗的房间里,少年平躺在床上。想要睁开双眼,但眼皮却像灌铅一样的沉重。伸出双手,胡乱地扯掉身上的锦背。锦被虽然质地极轻,此时压在少年身上,像座大山令他喘不过气。少年坐起,浑身酸疼僵直,身体仿佛冰雪堆砌而成没有一丝活力。起身,腿着地的一瞬,力量像被抽离一样,沉重的摔在地上。
少年看着昏暗又陌生的周围,脑袋浑浑噩噩,心生恐惧。
飘飘忽忽的光慢慢地从偏室照进屋来,看着渐渐明亮的光,少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一位高大挺拔的男人用手拢着油灯走进来,“世子,切莫乱动?”
那人迅速把油灯放到桌子上,扶灼滦坐在床上。借着昏黄的灯光,灼滦这才看清来人是一位六十多岁但依然魁梧的人。
“你是谁?”胸膛伤口的疼痛,让灼滦想起将入夜时的情景,“刺客呢?”
“臣幕朝原拜见世子。”说着老人便跪下来。
“幕-朝-轩?”
“虎翼大将军?”
幕朝原没想到十八年了,眼前这个孩子竟然认得自己,苦笑着说:“虎翼将军,都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灼滦忍着痛躬身将幕朝原扶起,问道;“老将军十八年前突然失踪,为何会在这里啊?”
“说来话长。”幕朝原心里泛起酸楚,怅然说道:“我在祖庙陪着满达主君十八年。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臣还能看到织雪剑在满达主君后人手中挥舞。”
幕朝原眼中闪起泪光。
“冰原上的冷荒血脉并没有消失,满达主君您看到了吗?您的孙子继承着您的血脉。刚刚的血祭已经完成,织雪剑认出了这英雄血!”
幕朝原仰着头,张开粗壮的双臂,又交叉在胸前。
灼滦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含泪的男人,因为这个姿势分明是冰原上狡人的祈祷礼。
“世子,那把剑就是冰封过无数敌人血脉的织雪。你的祖父,满达主君挥舞着它,征服青北之地,后来才建立青国。”
“满——达——主君?”灼滦瞪大双眼,直直地看着幕朝原,“我祖父?”
“世子,你身上流淌着冰原上最高贵的冷荒血,是冰原往生神赐予最炽热的血。”幕朝原不禁上前抚摸着灼滦的头。看着那水一样的明眸,眼里尽是爱意,“满达主君要是知道他的孙子拔出了织雪剑,不知会有多高兴。”
灼滦看着幕朝原充满爱意的眼神,有些恍惚。从来没有人对自己做过这么亲昵的动作,竟然格外温暖。
“我的祖父是狡人?”灼滦不敢置信地问道。
“不是狡人,我们是凛族。狡人是华夏族对我们的蔑称!”幕朝原攥紧了拳头,嘴角颤抖着。
雨滂沱地下着,越下越大的雨冲刷着青国大地,也冲刷着灼滦对青国的认识。多年以后的灼滦再忆起今天的这个时候,一种被命运选中的感觉还会涌入心头。他总会和身边的人感慨道:“如果没有那个大雨的夜晚,我也许仍是个早晚会被废掉的世子,了此残生。但命运的车轮在那晚戛然而止,转换了方向,将我载入浊世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