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阳城里已经接连下了三天的暴雨,雨水在地面上汇成一处又一处的水洼,像是蛰伏在阴暗天气里的凶兽,在闪电惊雷时,露出自己银白的外壳,恐吓着周围的生命。
上将军府里,沈行森不时的喝着热气腾腾的茶,陆惇在大厅里来回踱步,一位挺拔英武的年轻将领坐在左侧,沉默不语。
“你不是说你的计划天衣无缝吗?”陆惇怒气腾腾。
沈行森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谁能料到,整个冬澜部出动,都没能杀死一个孩子。”
“世子不仅没有除掉,大公子封号都没了,还被禁了足。你这是什么狗屁计划。”
“公子手下人办事不利,出了叛徒,我有什么办法。”沈行森瞟了陆惇一眼,“你当初不是也没能杀死世子吗?要是当初暗杀成功了,还用得着费这番周折。何况也不是一无所获,冯成年那个老东西不是归西了吗。”
“你……”陆惇气愤不止,但也得哑口无言。
“这下好了,君上不可能再把国主位传给大公子了,我们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陆惇气不过,又气狠狠地又补了一句。
“吵什么!”灼昂从后堂走来,腰身挺的笔直,全然没有前两日无精打采的样子。
大厅里的三个人看着灼昂并没有灰心,而是志气满满的样子,心里都稍安了些。
“公子,我有两计,一计可以让君上重新启用公子,令公子重掌军权。”沈行森没有接着说另外一计,而是抬头对上了灼昂凝重的眼神。
陆惇听罢,大喜,“沈仙人,有这高招,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好生担心。”
沈行森没有理陆惇。
“不必了,重掌军权有何用,还不是哪天君父不高兴了,又会被夺走。”灼昂双拳紧握,下了某种决心一样。
沈行森正色道:“公子可是要……”
“按另外一计吧,趁着我在军中依然有威信,趁着临城关守将还没确定。”
左侧的年轻将领猛地抬头看着灼昂如火的目光,像是要燃烧眼前的一切。
“公子,可是下定决心了。”沈行森试探地问。
灼昂没有作声,年轻将领突然开口,“公子,君上并未立你为世子,如果现在贸然实施计划,颜相天天都在君上左右,恐为他人做嫁衣啊。”
“那就让穿嫁衣的人也一同消失。”正座上的人突然惆怅起来,“均诺,君父老了,糊涂了,难免不被身边的人所迷惑,他忘了是谁浴血沙场,是谁冒死在前线拼杀,杭弟就是笼子里的一只鸟,都没在天空翱翔过,有什么资格和雄鹰争夺猎物。”
陆惇摇摇头,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像是在猜字谜,听得自己头发胀,“你们都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说说你的计划。”灼昂坐了下去,示意三人到他身边去。
沈行森虚语说道:“首先让蛮狡冬澜部做出要大肆进攻我国的动作,我们便可将长风营里的一万五千人马调去加固边防,雨季路途泥泞,可以放慢脚步,在临城关附近徘徊。奉阳这边,等公子杭继位为君上发丧时,一万五千人马便可立即调转方向,直下奉阳宫城。选在君上棺椁出城时,城门不会关闭,而且两万亲卫军,应有大部分护送公子杭和百官去祖庙,剩下的一部分留守在近乎空城的宫城里,一万五千精甲对付他们应该绰绰有余。”
陆惇听明白之后,随即跪下:“誓死追随大公子。”
沈行森也应声跪下,“大公子英武神勇,天道必佑之。”
梁均诺沉默地跪在地上。
灼昂上前扶起三人,陆惇突然疑惑地说道:“不对呀,君上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薨逝。”
沈行森沉默不语,拿起茶碗继续喝着茶。
灼昂也没有作声走出正堂,来到那片梨樱树前,春雨冲去尘土,更显火红。细直挺拔的树干,像一杆杆刃头直指苍天的长枪。东风吹起,被风吹斜的雨,打在树干上,发出簌簌的响声,像是繁杂的声音躲在这平静背后一样,灼昂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真的要这样做吗?”梁均诺跟着走了出来。
“均诺,我知你敦厚,但是咱们还有别的选择吗?”灼昂深切地看着梁均诺,“如今的境地,君父摆明要把国主位传给杭弟,我们和他斗了这些时日,杭弟若登上国主位,能放过你我?”
梁均诺看着灼昂那发狠的眼睛,没有说话。
“均诺,你不懂,生于王侯之家,骨肉亲情于那万千荣耀之位,又算得了什么?这纷乱浊世,每个人都像蝼蚁一样的活着,不知道死亡和明天哪个会先到来。死于我手,死于他人之手,又有什么区别呢。”
梁均诺沉默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怕看见灼昂那双猩红的想要杀人的眼睛。
“这次你扮作商队,把给冬澜部的盟金运出关,陆惇为人鲁莽,怕见了纳萨出生事端。”灼昂拍拍梁均诺的肩膀,“让你远上冰原,辛苦了,还好冬澜部冰帐就在银川河旁,还不是特别冷。你识得大体,知道怎么做。”
“公子,末将再奉劝你一句,蛮夷首鼠两端,狡诈耍奸,不可轻信。”梁均诺正色道。
“均诺,你放心,我只是利用蛮狡,而且早晚我都会收拾那些蛮夷的。一切计划我心中有数。乱不了。”
“公子还请谨慎,上次难道不是教训吗?”
雨急切起来,打在两人的身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灼昂将头转过,并不理睬。“回去吧,雨变大了。”
梁均诺并未动身,而是想起父亲临走时,也是这样的阴雨天气,他拉着自己的手,告诫自己:“均诺,你祖父跟随满达主君从冰原到青国,忠心耿耿,主君对咱们梁家信任有加,委以重任。你这个名字就是满达主君所起,均诺就是与君承诺之意,这是主君对咱们梁家对你的厚爱与期望,切记,不可做对不起灼家,对不起青国之事,切记!”
梁均诺咬着嘴唇,看了看左臂上的银制徽记。豆大的雨点打在自己的脸上,有一种锥心的彻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