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荡漾着小船,湖面上的水鸟成群结队的嬉戏,灼滦像每个百无聊赖的日子一样,只身一人躺在小船上,脑袋里全是那女孩俏丽的模样。
“世子,青国‘行人管’那里来人了。”柳漾儿在岸边挥着手。
灼滦从雷尧离开北幽之后,每天等着青国往来的信笺。这次来人,肯定是雷尧的来信。
灼滦将船划到岸边,和柳漾儿一起来到正堂。
正堂里一位将士模样的人见灼滦单膝跪下,“世子,母国来信。”
“辛苦了。”
灼滦迫不及待地撕开来信。
“世子,雷将军说,让你切莫过于伤心,保重身体。”
灼滦听着话,手便开始抖了起来。
“世子千年,末将拜上。冯将军受伤过重,还没等回到奉阳便已仙去。逝者已矣,万望切莫伤心,保重身体。君上追封冯将军为武清君,冯将军嫡子体弱,爵位由将军的孙子承袭。”灼滦突然耳朵像是听不见东西一样,嗡嗡作响。
“君上已查明,大公子灼昂勾结蛮狡,是他授命永定关守军夜里敞开关门,放蛮狡入关。大公子虽然拒不认罪,但君上已经下令,永定关守将是大公子心腹,大公子管教不严。剥夺大公子灼昂辅国上将军名号,禁足在府里,永定关守将叛国车裂。”灼滦难以置信地看着信纸,大哥为了除掉自己不惜勾结外族人,他就不怕外族人入关之后对百姓不利,灼滦感到一阵心寒更加觉得心疼。
“奉阳城局势变化莫测,世子在异国他乡千万保重。”
“行人管”的人又拿出一封信,“这封是冯将军在最后时刻挣扎着写给世子的。”
灼滦的手像是大海中的孤帆,飘摇着接过信笺,那歪歪扭扭的字迹映入眼底,灼滦似乎看到了冯将军最后痛苦的模样。
“世子,老夫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在途中受苦了。别为我难过,我就要去见主君了。我能告诉主君,有人继承了他的血脉,主君一定会非常高兴。不知道主君的那柄织雪剑在哪,世间恐怕只有你能拔起那柄神兵了。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不要紧,主君也是蒙难,流落在青北之地,然后建立起一番功业。世子,请保持你那颗纯真的心,伴着炽热的血,成就自己的功业。我在天上会继续守护着主君,和主君一起看着你,守护你。”
灼滦走出正堂,娇艳的阳光晃得眼睛生疼。他坐在台阶上,突然感觉铭心园更加的廖旷。冯将军就这样死了,世间再也没有那个说要保护自己的人了。
他抱紧双腿,感觉自己冷得瑟瑟发抖。长这么大,周围全都是在奚落与讥讽,让自己感觉温暖的时候不多,幕将军摸头算一次,冯将军对他说“会像保护主君一样保护您”时算一次。
可是为什么让他温暖的人这么快的就要离开身边。幕将军说他留在青国还有事要为灼滦做,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可冯将军已经再也见不到了,灼滦多想告诉冯将军织雪剑已经被自己拔出,那柄神器曾在自己手中挥舞。
灼滦起身,向着书房走去。他想给雷尧回一封信,他提起笔,笔在空中悬了很久,墨汁滴滴下来,晕脏了一张又一张的信纸。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只是明白那个说要保护自己的人走了,那个面对数量大于自己数倍的敌军,仍能指挥若定的将军走了。都是因为自己,如果自己不是世子,大哥就不会勾结凛族人在半路袭击自己,冯将军也不会因为自己葬送了性命。
灼滦将手指插入头发里,自责地认为冯将军的死是自己造成的。他这几日总梦到那日的场景,不过却是冯将军跨马执刀,将灼滦等人一一救下,想想应该是冯将军的魂魄飞过来,告诉自己,他就要走了吧。
一声声雪隼鸟归家的啼鸣,在这样的日子里显得那样哀寒,他用力摇了摇头,将头转向窗外,一阵阵浓烈的酸楚涌上心中,晶莹的液体在眼眶中打转。不一会眼泪模糊了双眼,忽然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浮现在窗前,灼滦想上前当面谢谢他,谢谢他为了自己带着五百人去迎击万余人。也想请他原谅自己,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任何人,反而还要连累别人受难。
突然挺拔的身影消散,窗外却是一张明媚俏皮的脸。那脸仿佛能化解世间一切的忧愁,但很久以后,灼滦会明白,那张明媚的脸才是一切忧愁的源头。
灼滦用力眯了下眼睛,努力地让泪水不流出。
“灼滦哥哥,我们去钓鱼呀。”声音婉转清甜,盖过雪隼鸟啼叫的苦寒。
湖面上小舟轻悠的飘着,船帮上前后甩出两杆长长的鱼竿。灼滦将头埋在双腿间,南昭将腿搭在船帮上,光着脚,拨撩着静静的湖面。
“都大半天了,怎么一条鱼也没上钩呀。”南昭憋着嘴。看着一声不发的灼滦,“你怎么不说话?闷死了。”
“你的脚在湖面上都把鱼吓跑了,哪有那么贪吃的,还要上钩呢。”
南昭把脚抬起来看了看,对着灼滦“嘿嘿”的笑了笑,“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南昭那不好意思的笑,触动着灼滦心底那一丝温热。
“你是不开心吗?我为了来找你玩,我可是背着教坊的画师偷偷跑出来的,我父亲要是知道了,会骂我的。”南昭将沾了水的手,向灼滦甩着。
灼滦一惊,努力地让自己振作起来,“今早母国那边来信了,对我很好的一位老将军在护送我来北幽的途中,为了保护我受重伤去世了。”
南昭顿了一下,“你们来的路上遇见山贼了?”
“不是”,灼滦沉默了一会,陷入那天痛苦的回忆中,“大哥为了除掉我,勾结凛族人在半路上突袭了我们。老将军为了保护我,带着五百人马拦截凛族近万人。”
“什么?你哥哥为什么要杀死你?”
“还不是因为我是世子,大哥也想做世子,不,他更想做国主吧,他明明知道君父不会让我继位,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呢。”
“为什么君主家的孩子都要被人陷害呢,北临哥哥是这样,你也是这样。要是我,我就不做这个破烂世子。”
灼滦苦笑。
“别难过,先生说过‘人固有一死,取义而终,乃是大义’老将军为了自己想保护的人而死,他应该也是很幸福的。”
灼滦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女孩,那么天真可爱的姑娘,竟然说出这么一番有见解的话。
“我给你唱首歌听吧,我新学的。”
随即婉转悠扬的歌声顺着微风,传向天际。微风吹动着她鬓角间的散发,看得灼滦如痴如醉。
灼滦拄着头,恍然间,似乎被这悠长的声音带着穿越了千年,但是歌声时而婉转绵柔,像是儿女柔情,时而铿锵磅礴,似乎还有金戈铁马。他听不懂,只是静静的听着,看着,仿佛这一刻,眼前这个灵动的女孩只属于自己。
“我唱的好吗?”
“嗯,好听。”
“什么嘛?就一个‘嗯’字。”
“真的很好听,是我听过最动人的声音。”灼滦不好意思地笑了,“不过,我听不太懂。”
“这是我父亲写的词,上篇写的是我祖父和祖母恩爱有加,下篇写的是祖父不得不上战场,祖母一个人在家,孤苦无依,思念祖父的故事。”
“哦哦,你祖父祖母肯定很相爱。”
南昭红着脸,没有说话。
“你的祖父是大将军?”
“我祖父是天子所封的天策四将,御天将军,当时二十多诸侯国,几百名将军,只有四人获此殊荣。”南昭骄傲地看着灼滦。
“可是他人不在了,我小时候他还教过我功夫。”南昭突然眼前一亮,“咱俩去比试比试,别钓鱼啦,都闷死啦。”
两人上岸,来到一块空地。南昭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圈。
“谁要是出了这个圈,谁就输了。”南昭调皮地看着灼滦。
两人一招一式的比划起来,灼滦知道南昭都是些皮毛,就随意的陪着她练练,打算一会装作一不留神,被她打出圈。
南昭知道自己打不过灼滦,便在圈边,假装摔倒,大哭起来。灼滦急忙上前,南昭趁机在灼滦伸手扶她的时候,把灼滦拽出了圈。
“哈哈,你输了,我厉害吧。”
“厉害厉害,你是女将军。”灼滦躬身行礼。
南昭愕然,每次她和北临用这招的时候,北临都会怪责她不好好练功。让她要赢的光明正大,但灼滦却是甘心认输,南昭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是那样的温柔。
暖暖的春风吹过,将那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吹的盛开,少年心底的柔情也随之绽放,像是本来如镜的湖面,被温柔纤细的手掌,撩拨出阵阵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