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浓烈起来,所有的绿意竞相生长,但这疯长的绿叶,也终于有一天,要变得干黄,然后败落。
三个人在第一次见面的酒楼里。
看着闷闷不乐的灼滦,北临和南昭你看我,我看你,相互使着眼色。
“再倒一杯,不许再喝了。”南昭拿着酒坛,将灼滦的酒杯倒满。
“奉阳的事,我们都知道了,灼滦哥哥你就不要回去了,留在昭凌也很好啊。北临哥哥现在是将军,让他请求国主封你做个将军。”南昭眼珠子一转,“你们俩一起上阵杀敌,就像打败英氏父子一样,你不知道现在街头巷尾都在说你俩的事迹,连府上买菜的下人,都知道你。”
北临知道奉阳的事之后,打算安慰灼滦。但是他怕自己不会说话,于是将南昭拉了出来,但南昭好像比自己也强不到哪去。
“你恨你的君父?”北临问道,“怪他没有传位给你?”
灼滦摇头。
“那你是恨你的大哥?”北临又问。
灼滦的头摇得更猛。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灼滦将手捂在头上,“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那些大臣平日里,高谈阔论,满嘴什么仁义道德。现在大公子谋反,不应该把你这个世子迎回去吗?”北临疑问道。
“要是我,我就请求君父借兵杀回奉阳,夺回属于我的东西。”北临将手在空中握紧。
灼滦摇头又喝了一杯,“不必了,反正我从来也没想过当国君,无论是大哥还是杭弟谁做了国君都一样。”
南昭一把夺过灼滦的酒盏,“不能再喝了,刚刚就说了最后一杯。”
北临大吃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郁郁寡欢的朋友,竟然会想得这么开,“那你是怎么了?”
“你说他们为什么要叛乱?”灼滦盯着北临,像是要在北临的脸上看出答案,“那天死了那么多的人,都是为了什么?”
北临不知道灼滦说的是英家父子还是青国大公子,没有作声。
“他们叛乱难道不知道要死很多人的吗?那些死去的人,都是想要升职,想要荣华富贵。他们没有错的。”
听着灼滦没来由的话,北临忽然不知道灼滦心里在想什么,“可那是叛乱,他们是叛军。”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么拼命是要保护君父,保护大幽、青国。那些死去的人,他们也有要保护的父母和朋友啊。”
“乱世里,你为什么要想这么多呢?”北临听不懂灼滦在说什么,“上了战场,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对面的所有人,都想拿着刀杀了你,你不杀他,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砍向你。”
灼滦和北临就像是两匹从小分开的狼。灼滦被人像狗一样养着,从此就逆来顺受,不争不抢,喂的精粮就**粮,不给他吃的,他也不会嚎叫。慢慢地,利爪还在,尖牙也在,只是那颗狩猎的心没有了。他甚至开始担心猎物是否有肉吃。而北临更像是在野外独自求生,默默承受的孤狼,逐渐地,利爪更锋利,牙齿更尖利,只是在受伤的时候,只有自己在孤独的黑夜中舔舐着伤口。
灼滦突然想起北家的人也是篡位才登上君位的,他们和英家的人有什么两样,灼滦将头低下,心里所有的疑惑纠结在一起。
战场上的无奈让灼滦不寒而栗,“如果那天是英山易杀了北云正,控制了宫城,他会怎样对待北家的人呢。如果大哥没有叛乱,杭弟是不是也要对大哥赶尽杀绝呢?”
灼滦使劲地摇着头,想要把这些事甩出脑外。
突然南昭指着窗外大喊:“好多囚车啊!”两人齐齐地将头转向窗外。
街上倏地热闹起来,一辆辆囚车里装满了人,在街上排起了长龙。百姓们用手中的菜叶,向囚车里边的人扔着,嘴上还伴着些诅咒的话。
“这是牢里所有的犯人?”灼滦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囚车一起在街上。
“这是和英家叛乱有关的人。”北临说道,“英家谋反,灭九族,和英家有关的人都是死刑。”
灼滦有些恍惚,这些话柳漾儿似乎对自己说过,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一个英家的小姑娘对着另一个人,说起自己家被国主诛灭九族,然后伤心地流下眼泪。
“为什么要叛乱啊?”灼滦自言自语地说道,“大将军都已经是最有权势的人了,还想要什么呢?”
“人的欲望可是不会满足的。”北临说道,“英山易想当国主。”
灼滦痛苦地眯起了眼,“当了国主呢?”
“当了国主还想当天子。”
“当了天子还想不想将冰原、海迹湖都成为自己的领土。”灼滦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每个人的欲望都是无穷的,想要的更多,这没什么错。”北临解释道。
灼滦争辩道:“为了自己想要的就杀了自己的弟弟也没错吗?”
北临要被灼滦气晕了,刚刚灼滦还在说叛乱的人是没错的,现在又问自己。他知道灼滦心情不好,所以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也不知道那么多,我不想管。我只是知道,你要是想杀回奉阳,我这就去请求君父。”
灼滦的眼神里突然闪出一丝感动的光,他看着眼前的朋友,有时候朋友并不用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只要有这样的一句话就足够了。
“不用了,那个地方,我这辈子都不想回去了。”灼滦说道,“只要大哥做个好君主,对得起青国的百姓就好了。我回去君父,杭弟也回不来了,若他们能回来,是不是会继续看我不顺眼。”
一辆辆囚车走入殷红的夕阳里,火烧的云层覆盖了大半个天空。红晕洒向宽敞的漠庐街,灼滦看着那红晕出神,不知被晚霞映红的街道会不会和被血染过的一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