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铭心园里,两位少年,一人一把剑,面对面站着。
“你可要用全力啊。”
北临知道自己没什么好的方法来安慰他,自己每次有问题的时候,要么和南昭说,虽然他知道南昭不会懂。但看着她挠头不懂得样子,自己心里能开朗许多。要么就是不停地练剑,好像剑招用得越是纯熟,心中的不安、疑虑就会越少。
灼滦用力地握了握幽临剑,脑袋里千头万绪,可这个朋友非要拉着自己练剑。
灼滦一开始无心练剑,比划了几下,发现北临有意在让着自己,顿时心里的一丝兴致被勾起。
幽临和寒渊相互撞击,金属的响声不绝于耳。
灼滦坐倒在旁边的草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你赢了。”
“你有心事,拿剑的手都不稳还想取胜?”北临试探地说,“威侯的事,你不要太过悲伤。”
北临停了停,想找个合适的词,“先生说,每个人都是会死的。”
“我也没在想我的君父。”灼滦躺在草地上,春草吸收了一整天的阳光,躺下还有些暖,“说实话,我见君父的次数,应该比你见你母亲多不了几次。”
灼滦看着天上一眨一眨的星星,长叹口气说道:“从小没人愿意靠近我,五岁就开府了,自己就在府里住。”
北临静静地听着。
“宫里一切的祭祀本该由世子参与的,君父都以我身体弱为由,让大哥替我去参加。”
灼滦眼泪充满了眼眶。
“八岁的时候,突然有内侍官来,让我去宫里读书。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了,我以为我能见到君父了,我换上新衣服,可是君父并没有在宫里等着我。先生说,过一段时间君父会来检查我的功课,我就努力地背诵,我就想君父如果要来的话,我一定要好好表现。”
灼滦突然哭出了声音,“可是没来,君父还是一次都没来看我,到后来我才想,应该是内务司的人弄错了。”
“别想了,别去想了。”北临拔下一棵草,举在半空中,小草随风飘摇,“奉阳回不去了,还有昭凌。你就在这,这里就是你的家。”
灼滦看着夜空下的那一棵小草,点点头,觉得自己和它好像。
“有什么打算啊。”
“不知道啊,大哥的登位信书还没传到各国,不过不用想就知道不可能召我回去的。”
“你知道萧道子吗?”
“知道,是涴国的世子,是萧君鸿的哥哥,在鲁卫国自立了学派,现在门徒遍地。”灼滦说道,“我还读过他的《过武论》,现在许多国主都想让萧道子来自己的国家做官。”
灼滦紧接着说道,“我可没有他的才华,我就是那么的普通。我就这么庸碌地过一辈子就行了。”
“你还庸碌?”北临将寒渊剑插在草地上,“你不知道,英山易叛乱的那天晚上,我有多害怕?”
“害怕?”灼滦诧异地看着北临。
“我害怕被他们杀死,我害怕大幽就要灭国。我怕我的梦想还没有实现,就要成为刀下亡魂。总之就是很害怕。尤其我从南相府里一个人跨着马,走在漆黑的大街上,我想我就要死了。我怎么没有好好的看看你,看看南昭,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但是我看见你追上来的时候,你…………”北临难为情地说:“就像看见了早晨的太阳一样。”
北临突然看见灼滦惊讶的眼神,“你能知道漆黑的夜里,一个人走在路上,突然看见太阳升起是什么感觉吗?而且这个太阳还只属于自己。”
灼滦不知道眼前这个好武的少年,竟然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但也是这些话,让他自己知道,自己也不是那么差劲。
“无论你以后在哪,在干什么,刀兵之术最好还是勤加练习,不可荒废。处于乱世,不上战场,也可防身啊。”
灼滦点点头。
“你想做大事吗?”北临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我都给你说了,我平平庸庸的,当不了君主。”
“就问你自己想不想?”
“唉,想啊,肯定想,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做成大事呢。”灼滦想起那个悍武一生,都没有实现梦想的祖父,“祖父那么神勇,想要做成的大事,也终究没有做成,何况远不如他的自己呢。”
灼滦脑海里又想起冯将军讲过祖父的遗憾,又响起幕将军对自己说过的“冰原才是我们的家。”这下冰原回不去,就连奉阳自己都不可能再回去了。
细细的晚风吹过来,将灼滦的发丝一根一根吹得格外清晰。
“你想吗?”灼滦反问道。
“想啊,肯定想啊。”北临看着一颗闪亮的星星,“生逢乱世的男儿,不求能像昱文王楼星渊那样,颠覆暴政,打出一片湛蓝的天给天下人。也要像七灵将一样建功立业,千载留名,做天上一颗闪亮的明星吧。”
眼前这个少年,虽然和自己的年轻相仿,但灼滦总觉得他干什么都已是大人的模样。
“你也喜欢七灵将的故事吗?”
“喜欢啊,飞羽冲烨翊威骁,这七人是所有带兵习武之人的梦想,怎能不喜欢呢?”
“你最喜欢哪个将军?”
“羽将军吧,我的箭术差劲,最喜欢的就是带一队弓骑兵,在战场之外就能取敌将性命的羽将军,据说他从未射丢过一只箭。”
“有时间我带你去个有意思的地方。”灼滦想起了北城的那个艺棚子,“里边总会说些史书上没有的东西。”
灼滦挠着头,笑着说道:“也会说些和史书上不一样的东西。”
“啊?还有这样的地方。”
“有啊,有啊,就在北城,下次我带你和南昭去听。”灼滦兴奋地说。
北临惊异地看着灼滦,“你去北城干什么啊?”
“没干什么,就是随便走的时候,看到了。”
灼滦赶紧不作声了,他希望那个空白的风筝,永远都没有人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