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的太阳挂在西方的霞空,柳漾儿无心打扫,坐在书房前的台阶上。当看到灼滦回到铭心园的时候,自己的心简直就要跳出来了。她想上前抱住灼滦,但想想他们之间的身份,这个念头瞬间就被自己打消了。但自己的手却迫切地想感受灼滦的温度,她颤抖着把手覆盖上灼滦的手背时,却发现那双手冰冷潮湿,应该是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
柳漾儿快速跑去后厨,熬了一碗姜参茶,想给灼滦压惊。当她端着那碗茶走到正厅的时候,却听到了灼滦要回奉阳的消息。柳漾儿顿时感觉自己就要端不住那个小小的碗了,一天里这样那样的消息接踵而至,心一下子被掏空,就要承受不住了。
柳漾儿看到灼滦活着回来的时候,感觉上天还是眷顾自己的。但发现灼滦回来了,自己依然什么也不敢说、不能说,兴奋着却又惆怅着!如今就要永远地分别了,说什么也都没有意义了,终究还是要离别的。一只雏鹰终究要展开翅膀搏击长空的,自己只能是在旁边默默看着大鹰一点一点张开双翅的小鸟。当大鹰飞向高空时,自己只能在下面仰望。可这只大鹰就要飞走了,自己这只小鸟去哪仰望他呢?
柳漾儿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这样也好,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就好。只是这回奉阳城的路,跌跌撞撞,打打杀杀,谁来照顾他呢?
柳漾儿想得入神,忽然听到门口处传来灼滦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柳漾儿,你看我带谁来了。”
柳漾儿起身看着远处,灼滦身后两个少年军士意气风发地走了过来。
越走越近,两个少年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变得熟悉。柳漾儿脑海里忽然出现,那天自己和家人被生拉硬拽地分开时,自己和弟弟哭得撕心裂肺,如今梦中总能被弟弟们痛苦的哭叫惊醒。
柳漾儿慌神儿的功夫,三人已经走到自己面前。柳漾儿不由地伸出双手,颤抖的手穿过了十多年痛苦的回忆,终于在那两张温热的脸上停住。这个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的场景,竟然是真的。
“阿姐!”
两人说罢,刚刚还昂扬的脸,此刻充满了凝重。三人瞬间抱作一团,哭了起来。痛彻心扉的哭喊和重逢之后的喜悦顿时充满院子里。
灼滦看着三人,径自退了出去。三人分散多年,依然亲密如昔,而如今自己却要返回母国,就要和自己的哥哥刀兵相向了。想到就要骨肉相残,灼滦的心又揪在了一起!
灼昂攻打关西,三天不下,就退兵返回奉阳。幕朝原告诉灼滦,灼昂此次出兵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逼北幽以背盟为理由杀了自己。灼滦想到这里,自己带兵攻打自己的国家,心中稍有些释然。
其实灼滦总在想,哥哥已经是国君了,自己离奉阳这么远,本打算一辈子都不回去了,对他一点威胁都没有,为什么哥哥一定要致自己于死地。灼滦总在问自己,如果真的带兵冲进奉阳城,自己会杀了自己的哥哥吗?自己如果杀了他,那和他杀灼杭有什么区别呢!
此时幕朝原魁梧的身材笼罩着一身亮银的盔甲,他坐在正厅的旁椅上,手中一块绒皮不停地擦拭着刚从狼营领回的战刀,样子细腻入微,就像在给自己的孩子洗澡一样。
幕朝原稍稍用力挥了几下战刀,微微龙吟响起。他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这把和战场上常见战刀不太一样的利器。他眯起眼睛,咂摸着嘴。
时间飞过十八年,已经暮年的自己又要重新上战场,想想就像第一次和主君纵马收拾杂乱无章的青北时一样。当时意气风发,策马扬鞭,用了八年的时间,建立起青国。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了,又是一样地攻打青北,如今虽然依旧兴奋难耐,但身体已经老迈………………
幕朝原看着灼滦垂丧着头,他知道这个孩子仍然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儿,可是生在公侯家的孩子,这些必须要学会面对。
“世子,我以前教你的剑招,可还记得?”
“每天都勤加习练,不敢荒废。”
“一旦上了战场,心中的招式就不似习练时那样,这些恐怕你已体会到了。”幕朝原想起南昭姑娘兴奋地给自己描述着灼滦英勇的身手,“听南昭姑娘说,你帮助北幽平定过叛乱。”
“北幽大将军欲意谋反,他的儿子要杀南…………相,我也是不得已才杀了他的。北临要去救他的君父,我怕他有危险才跟着去宫城的,我是不得已才上战场的。”
想着那天自己的刀捅进了英天纵的胸膛,那滚烫的鲜血喷溅到自己的肌肤上,想着那刀切骨肉的声音。灼滦辩解道,生怕幕朝原以为自己是一位嗜血的恶魔。同时,他想到了南昭,南昭就在奉阳,他一下子又有了即刻杀回去的冲动!想与不想,就像一把剪刀一样,被命运使劲儿地攥住了双柄,绞割着自己的心绪!
幕朝原知道他的心思,便不再追问。
“战场,每个人都不想去的,那里意味着死亡。但每个上战场的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士兵可能为了军饷,将军为了报效国家,也可能为了建功立业。有的人为了心中想要保护的人,有的人为扬名立万。每个生在乱世的人都不是魔鬼,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都是迫不得已而已。”幕朝原想想自己戎马二十多年,也曾有过这样的疑问,但为了主君的信仰,为了能回到自己的家乡,便毅然追随着主君。幕朝原突然语重心长地说,“战场是残酷的,但是世子,那种残酷的感觉,会推着你走向成熟,这些你早晚会明白的。”
“知道了,老将军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北云正国主还要在狼营为我们壮行。”灼滦拜别幕朝原走向自己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