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一路走来的冷清不同,这鬼门关放眼望去鬼影重重很是热闹。
有些衣着光鲜从容入关的魂魄;也有些是被牛头马面用铁索勾住脖子,一路拖拽的魂魄。那些魂魄大多哭哭啼啼哀嚎不止,想来也是生前为恶不愿就死之流。还有一些懵懵懂懂似无知识的。不过,所有的鬼魂,全都是只见进,不见出的。
两个黑漆漆的铁质大门前放着一张桌子,桌前坐着两个阴差,一个喊着名姓,一个用笔不停勾画。
四面八方不断有魂魄来至鬼门关近前,除了那些哭哭啼啼、不愿就死的鬼魂之外,其他的都安安静静的站在队列中等待。
偶尔还有彼此相识的鬼魂在队伍中低声打招呼,声音稍大些,即会引来在周围巡查的鬼差的呵斥。最为洪亮的,便是门口坐着的那个不停报着名姓的鬼差的喊声。
我跟无尘一个不列三界,一个修道有成,并不在亡者之列,那本子上必然是不会有我们名字的。随着队伍缓缓向前,眼见就快到我们了,心里不觉开始有些打鼓。若是此时硬闯,怕是没到忘川河,我们就会被十殿阎罗给抓住。到时遑论聚魂草,能够安然离去已是烧了高香了。
正在苦思冥想是否动手之时,无尘悄悄在我耳边耳语了句“白凤前辈,得罪了”之后,径自牵起了我的手,拿出了一个黑漆漆刻着鎏金大字的牌子,上书‘秦’字。待到我们时,无尘便将此牌高高举起,并未说话,那登记的两个阴差一齐起身行礼,客客气气的送我们进了来。
入得门来,满目的妖冶血红之色骤然涌入眼底。已经习惯了灰暗色调的眼睛,一时竟觉有些刺眼。说也奇怪,绽放如此绚丽的彼岸花,在鬼门关外,却瞧不见半点的影子。
四周分明并没有风,那些繁盛绽放的花朵却径自摇曳,在眼前荡起一层层血红色的波浪。一时间竟让我看的呆住了。
空气中似乎漂浮着一种莫名的想起,轻柔淡雅,却很是醉人心脾。以致我全然忘记了自己的手还被握在无尘的手中,只一味痴痴的跟着无尘的步子不住的往前。
好在,无尘的请罪声很快将我从迷蒙中拉了回来:
“还请白凤前辈恕无尘亵渎之罪”
闻言,脑中一时竟还没能转过弯来,方才想起刚才手上那有些粗糙的触感是无尘的掌心。
许是常年练剑的缘故,无尘修长的手指结满了茧子,刚才被他抓过的手,现在竟还有些麻麻的触感,却又意外的温暖。不像阿桐的手,阿桐的手细腻光滑,却没有无尘的这般炙热。
醉人的花香熏的我有些晕眩,总觉得无尘那只温暖的手掌曾不止一次的拉过我的手,拂过我的头顶,甚至,曾将我抱在怀中……
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似是生出了臆想,赶紧摇摇头,甩开脑中那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旖旎感觉。
只不过是拉了下手罢了,平日里在阿桐怀中上蹿下跳也从没这般奇怪。今日想是这彼岸花有什么精怪之处,竟让我不觉有些脸红心跳。好在四周都是绚烂的火红色,脸上的那点子热度在这灰暗的地方压根不会被看出来。
稳定心神后,看了眼还跪着的无尘,忽的玩心皱起,狠狠赏了他额头几个爆栗,见他一脸呆愣诧异的表情,心内不知怎的竟生出一股莫名的喜悦来。也忘记了要装出一副出尘的仙家姿态来,只笑着说道:
“你这经常爱跪的毛病我很是不喜。我本不是个喜欢繁文缛节的,你今后再不必一口一个前辈的叫我,只管叫我白凤就是。我这长相,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比你年轻些。你叫我前辈,岂不是将我喊老了!”
见他还是一副目瞪口呆的呆愣模样,索性不再管他,径自沿着花海走开。果不其然,未到片刻,就听见了无尘跟上来的脚步声。心,竟不自觉的轻扬起来,嘴角的笑意如何也收不住。
热烈盛放的彼岸花喧喧嚷嚷的长在黄泉路边。一些衣衫鲜丽的鬼魂脚步轻快的漫步在路上,脸上挂着幸福且满足的笑容。还有一些原本懵懂无识的魂魄,在走过一段黄泉路后猛然停了下来,随后更是放声痛哭,像个不谙事的孩子一般。
那些身挂铁索一路哭哭啼啼咒怨不休的鬼魂,则无缘在黄泉路上多做停歇,被牛头马面呵斥拉扯着,一路三晃的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又走了有半日光景,那些原本一直不远不近与我们一路走来的鬼魂突然全部消失了踪影,仿佛他们本就不曾来过一般。
原本热闹的花海瞬间变得异常空旷寂静,整个世界仿佛只有我跟无尘留守在这片望不到尽头的红色花海中。
“白凤前辈,看来此次,我们又迷路了!只怪无尘无能,不能带着前辈找到忘川河”
无尘低垂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恹恹模样。我很是不喜欢他此时失落无助的颓废模样,遂有些不耐的道:
“说了让你不要叫我前辈!记着,以后只准叫我白凤,再敢叫我前辈,小心我缝了你的嘴巴。”
“是!前......”
“啧!说了,不许叫我前辈!叫白凤!还有,此次你是陪着我来的,并非是我陪着你。找到忘川河,取得聚魂草,那是我的任务,不是你的。不要随便给自己乱加罪名、乱请罪。看着闹心的很!”
“是!前......白......白......”
无尘可能是从未见过我如此蛮横王霸的一面,一时讷讷的不知如何开口答言。我也懒得再管他此刻的心情,索性闭嘴不言,努力倾听着一路上隐约可闻的惨叫声。如今,还多了一丝水流的声音。
四处逡巡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终于确定了声音的大致来源。却发现若要按照自己判断的方向走,就必须得要踏进那些红艳的彼岸花中才行。
因觉得那些彼岸花有些古怪,看了看跟在身后一头雾水的无尘,为防不测,我顺势牵起无尘的手,纵身跃进花丛。见无尘想要开口询问,忙出声制止:
“不要说话,这些彼岸花很是有些古怪。你跟着我走便是,我定能寻到那忘川河。”
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除了阿桐,一向容不得其他生灵近身的自己,不但默许了无尘先前的亲近,且还那般自然随意的就牵起了无尘的手。
原本我还曾担心走在花丛中会伤了这些繁盛绽放的彼岸花,不曾想,它们竟直接将我们托在了花瓣上,看上去,我们竟似在花上行走的一般。又走了不知几许,在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力出了问题的时候,一条血黄色的河流豁然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