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夏家庄。
夏夫人在睡梦中被惊醒,窗外灯火晃动,随着下人的嘈杂声,她探起身子下床,正要去看看。
“娘。”
睡在身边的幼子怀远也被吵醒,夏夫人给他掖了掖被子,“快睡吧,怀远,娘去看看。”
打开房门,屋外竟然浓烟弥漫,前院已是火光冲天,管家老秦正指挥下人一趟趟的往前提水灭火。此时家中人均已被这大火吵醒,纷纷围在院中,夏夫人叫来老秦,道:“怎么这前院突然着火了?”
“大概是晚饭时炉子没灭,我正……”
老秦话还没说完,身子突然向前一挺,脸色霎时间由通红变成惨白,他慢慢转过身子,院中有十几人如他一般互相张望,瞬间如同塌了的沙丘倒在地上。夏夫人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还没回过神来,院中又是十几人应声倒地,她低下头看看老秦的尸体,背上插着一只明晃晃的燕尾镖。
夏夫人反应过来,恐怕这不是普通的起火,她猛的抬头,屋顶上已有十多人身着黑袍面遮黑布,身负长剑并肩而立。她急忙跑回屋里,左手抱起怀远,右手抽出兰锜上的长剑,执剑冲出。此时院中已杀做一团,家中老小加上庄里的铸剑师百余人站着的不到一半,十多个黑衣人均是一招直击要害,哪怕是院中好手在他们手上也走不到十招。
夏夫人知道,他们是为灭门而来,她看着此时已是惊慌失措的怀远,老爷不在,自己无论如何也得替林家保存这点血脉。
“娘,这是怎么了?”七岁的夏怀远还从没经历过这样的江湖恩怨。
“你听娘说”,夏夫人抱着怀远往下房跑去,“一会儿娘不陪着你了,让阿业带着你从后门到密子林躲起来。”
夏夫人喘着气踢开下房的门,床沿边紧紧的靠着两个孩子,“阿成,阿业”,夏夫人看着他俩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放下怀远,“阿业,你马上带着少爷去密子林,到你俩玩捉迷藏的树洞躲起来,快,从后门走,别往藏剑洞去。”密子林长满樟树,小路崎岖复杂,没去过的人极容易迷路,躲到里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阿成,你过来。”夏夫人明白,这伙黑衣人趁老爷不在深夜杀到,已经计划周全,老爷此时未回,恐怕也是九死一生,如果不用人换下怀远,他一定逃不掉。阿成、阿业两个双胞胎从小和做工的爹长在夏家,阿业聪明伶俐,最爱和怀远到密子林,阿成却木讷憨厚,沉默寡言。她用手轻轻扶住阿成后背,同样大的孩子如今却要替自己的儿子送死,眼中竟涌出止不住的热泪。可是自己今晚也难逃一死,就狠下这条心吧。
“对不起了,阿成。”夏夫人抱起阿成就冲出门去,木讷的阿成此时仍是不知所以,只觉得平常温柔似水,眉眼间总是带着笑意的夫人今天却大不相同。他双手搂在夏夫人肩头,从小失去母亲的他从未体会过如此的温存。
夏夫人带着阿成来到内院,已是猛火弥漫,尸横遍地,所有黑衣人的目光齐齐的看到她的身上。此时一人从火光中向她走来,夏夫人挥剑抵在胸前,来人右脚一点,手中长剑猛的向前刺去。夏夫人斜劈一挡,手臂竟被震得酸麻无比,还没回剑,便被黑衣人跃起转身一脚震出,她和阿成重重的摔在地上。
黑衣人走到她们面前,举剑正要刺去,从院外跑进一人,道:“藏剑洞里没有罹亡剑。”
黑衣人回剑入鞘,看向夏夫人:“剑呢?”
夏夫人恶狠狠看了他一眼,说道:“就为一柄剑,值得你们灭我满门?”
黑衣人不理会她,转过身指出三个人,吩咐道:“你们三个先带她们回去,交给掌司安排,剩下的和我继续找罹亡剑。”
三人带走夏夫人和阿成,带头的黑衣人正做搜索罹亡剑的安排,还没等行动,前院的废墟闪出一道黑影,在弥漫的火光之中左右轻轻一跃,稳稳的立在院当中,身后有两个黑衣人倏地瘫倒在地。
好快的剑!带头的黑衣人看向来人,此人玉身长立,又高又瘦,身穿深色缎袍,头发高高束起,年纪大约四十来岁,若不是手持长剑瞬间击杀两人,倒更像吟诗作对的文人。如此剑法,来头不小,黑衣人暗运内力,气走丹田,吐出一句:“阁下是?”这一问不过三个字,却气力悠长,声如洪钟荡到数十丈之外,光凭这份内功,此人便算得上江湖中的一流好手。
院中人毫不在意黑衣人展现出的功力,他右手将长剑从眼前回过,悠悠地道:“此剑名为元齐。”
元齐剑,被相剑师地通天评为天下第二,以五金附以东海玄铁石铸成,坚不可摧,锋利无比。元齐铸成已久,而这二十年得以成名,剑谱排名第二,正是因为它的剑主,剑圣韩凤志。
“阁下是韩凤志韩先生?”黑衣人紧握长剑,暗暗调运体内真气,韩凤志不理他的问话,冷冷问道:“在入城小径截杀夏仲文庄主的也是你们的人?”
此时火势弥漫,普通人已是耐不住这大火的炙烤,韩凤志这一句却问的凛冽无比,让人身后一寒。黑衣人两队人马奉掌司之命,一路截杀夏仲文,一路血洗夏家庄,找到罹亡剑。韩凤志提到入城小径,正是伏击夏仲文的地点,恐怕那队人马已全军覆没,韩凤志是当世顶尖高手,这十多人难以匹敌,可奉掌司死命,与其逃回去领教掌司手段,不如和他韩凤志拼上一拼。想通此中道理,为首的黑衣人回道:“不错,奉命行事。”
韩凤志在入城小径已与他们交过手,知道这些黑衣人都是死士,从他们口中问不出半句有用的话,当即决定速战速决。
“看剑!”话音未落,韩凤志纵身一跃,当空劈出一剑,周遭大火竟如有人用力扇动一般,倏地冒起数尺高,紧接着左右一斩,剑未至气先至,有三人脸上被硬生生割开巴掌大的口子。韩凤志剑圣大名无人小觑,刚才这一招更是令黑衣人惊叹无比,若是知道夏仲文进城接的是韩凤志,无论如何也不会在今晚行动。如今强敌来临,这十多人提剑一拥而上,韩凤志此时已是愤怒无比,自己封剑引退之际,却碰上亡命之徒格杀挚友全家,又怎么会手下留情。
这十多人同时跃起,十多柄剑刺向韩凤志,韩凤志左脚轻轻一点,向后飘出一丈,右手提剑运足真气当空划出一圈,这十多剑刺到此处有如石沉大海,运起的内功竟无处着力,黑衣人急忙回剑卸力。韩凤志哪里等得到他们击出下招,左手捏住剑诀轻轻划过元齐,双脚一蹬,向上跳起数丈,这十多人向前刺出又落了个空,韩凤志剑尖轻轻一点击中四人天灵盖,当场毙命。
这些黑衣人中,除了为首的称得上一流好手,其它的不过是江湖上的二三流角色,怎么会是韩凤志的对手,当下提运真气,抖动元齐,剑出青芒。唰唰唰刺出快剑,还没等看清招式,又是数人应声倒地。
院中这时只剩下那个带头的黑衣人,此时韩凤志杀意极盛,使出浑身内力,招招连绵不绝,周身笼罩在万点青芒之中。这黑衣人只与韩凤志拆得数十招便是双臂酸麻,虎口震裂,哪里还挡得住滔滔不绝的攻势。韩凤志不想与他纠缠,左手捏住剑诀,右手举起元齐,周身的青芒竟全部附着到元齐之上一起向下劈去。
这一剑有如暴雨骤至,黑衣人横剑一挡,可元齐乃天下名剑,此招又聚集了韩凤志毕生功力,纵是绝顶高手也容不得半点马虎,这黑衣人又怎么抵挡得住这力拔千钧之势,瞬息之间手中的剑便被震碎。此时韩凤志剑已抵向黑衣人胸口,轻轻一刺便要了他的性命。
韩凤志回剑入鞘,四下搜索,却找不到夏夫人和怀远的尸体。他知道夏家后山丛林密布,是隐匿藏身的绝佳地点,但愿夏夫人和怀远已躲进林中,当即奔向密子林搜索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