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剑明自从断了右臂之后,整日坐在老张屋后的山谷里,兀自发呆。
他自小拜入莫干剑派,因口吃屡屡遭人冷落,却在武学上极有天赋,众师兄弟中以他进境最快。
当日被师伯斩断右臂,他心中并无半点气恼,只怨在被逐出师门,日后恐怕剑法上再无进展。
这武剑明天性豁达,想起这些因由也不埋怨,只道没了右手便用左手。内功身法俱在,只要将这左手剑法练熟,日后照样上得千丈岩。可转念想到自己已不是莫干弟子,又“哎”地叹了一口气。
几日里阿业随着老张打猎,每隔几日便去湖州城里卖卖野味兽皮。这天两人刚从湖州回来,武剑明就冲上来拉住老张。
“老。老张。我这几。几日。换。换了。左。左手。却总。总不习惯。如。如果。有人与。与我对。对攻。进展该。该会快些。”
老张知道他想让自己陪他练剑,气不打一处来:“武师兄,我要是整日陪你练剑,那你吃什么?难不成叫阿业去打猎?”
武剑明看看老张,又看看阿业,心想:老张说的也没错。可这深山里哪去找第二人选,阿业这小子年纪太小,又不懂武功,难道从头教起?
老张看穿了他的心思:“你倒不如教教阿业,有了武功长大了还能出去闯闯,也不至于一辈子窝在这深山之中。”
武剑明想想自己自习武以来,一点即通,于所学的莫干武功并无深入钻研,教教这小子,自己也能再融汇贯通一番。
武剑明拍了拍老张:“你。你先忙。”
拉起阿业便往后边山谷里钻。
“天下武功不外乎‘形’、‘力’、‘意’、‘气’、‘心’五字。以形施力,以力会意,以意运气,四者皆至一流,便能随心所欲,步入顶尖之境。”
阿业仰起头,傻傻地看着武剑明:“大叔,你说话不结巴了。”
“什。什么?”武剑明痴迷武学,每每提到此类话题,便能全神贯注,口吃的毛病自然也就没有了。
“莫干剑派共有一路身法,两门内功,五路剑法。”武剑明放开阿业的手,双脚轻轻一点,便跃上三丈多高的大树。这山谷树木极密,但见武剑明腾转挪移毫不费力,在其中奔走,身法轻盈,如蜻蜓点水蝴蝶展翅,十分优美。
“这就是乾坤游身法,莫干山丛林密布,山路繁杂,河流、瀑布众多。当年创派祖师创出此门轻功,在其中亦穿梭自如。临敌、障碍越多,越能体现乾坤游的精妙。”
阿业见武剑明在这密林中如履平地,当下便来了兴趣,想着自己要是学会了,那就追得上野兔了。
“那怎么张叔叔不会呢?”
“老。老张。只在。在外院。待。待了三年。学了些。粗。粗浅功夫。”
莫干剑派分为外院和内院。
外院收的都是挂名弟子,交点银子,学些粗浅功夫,好日后谋个护院、镖师之类的工作。
内院是嫡传弟子。嫡传弟子每两年一收,只收十人,六岁便被选入内院,研习莫干剑派武功。内院之中又有传功堂,每十五年挑选武功最好的二十人,进入传功堂后便可领剑收徒。至于武功到了更高的层次,就能上千丈岩,成为剑派长老,专心研习剑法。
无论内院外院,均从最基础的三十六路通明剑法练起。尤其内院,无论多久,需将这剑法练的形力皆备,纯熟无比,才可接触内功身法。
“莫干剑法与身法差别极大,讲究大开大合,直来直送,刚猛无比。”武剑明边说边将这三十六路通明剑法使了出来,手中只拿着根树枝,也是飞沙走石,碎岩断木。
“莫干嫡传弟子修炼的内功是六合八极功,分为七层。一二三层极为简单,普通弟子二十岁前均可达到。至第四层起,便要到四叠飞瀑修炼,面对惊涛拍岸之力,不断冲盈突破。这六合八极功至刚至阳,遇强则强,面对的挑战越大,则突破越快。”
阿业以往在夏家庄中只是看些简单的剑术过招,今天听到武学中有如此多的玄妙,已是十分入迷。
“我。我先。把这六。六合八。八极功传给你。”
武剑明将内功心法传给阿业,他本身天资聪慧,加上武剑明不用莫干剑派一贯的教学方法。内功、身法、剑法三头并进,自己又钻研左手剑法常常与阿业切磋,到十二岁时,阿业已练成三层六合八极功。
日复一日,三人在这山谷中寒来暑往经过了十二年。
阿业转眼就到了十九岁,身材高大,面如刀削,剑眉星目,虽晒得黝黑,却仍是极为俊朗。他虽幼时丧父,兄弟离散,但与两个活宝一起长大,生性极是洒脱。
他此时正是青春懵懂之际,又从小听老张和武剑明两人谈论莫干往事,自己虽然从小学习莫干武功,却从未去过莫干剑派,心中对这个声明远扬的门派向往之极。
这天,阿业和老张在湖州城里卖了野味,路过城里的广场,看见这围满了人。旁边插着一面旗子,写着“莫干剑派”。
阿业看见这个有了兴趣,凑了上去看看这在干嘛。他抬头往里瞧瞧,里边搭着一个台子,坐着四个人,手里拿着笔,在写着什么。
这挤着四五十号人,多数都是些中年男女。
“行了,行了,别挤了。”里边有人说话了。
“排队站好行不行?别往前挤,给我们留点空地。”说话的是个胖子,二十来岁,穿着青布长衫,边说边指挥人分几路站齐。阿业听他声音浑厚有力,想必是个莫干弟子。
老张从后面上来叫阿业:“走了。”
“张叔,他们在干嘛呢?”
“招人呀,每几年都来城里招几十个人去内务堂里干活。”
“内务堂?”
“就是下人。”
阿业又往那边瞧了瞧,那四个莫干弟子依次打量排队找工的人,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点点头。
老张凑过来,对阿业说:“你不会是想去吧?你现在的武功就算找个镖局,混个镖师,也比这个强得多。”
“下人也行嘛。”阿业小声嘀咕。
“那你也不一定去得了。”老张给阿业浇了盆冷水:“内务堂的下人是不能有武功的,也不能学武功,所以他们爱招些三四十岁的。”
“我去瞧瞧。”
阿业还是凑上去。
“呦,体格不错。”胖子上下看看阿业:“多大了,干什么的?”
“十九,打猎的。”
“怪不得长得这么壮。”
老张也凑上来:“这孩子从小和我一起打猎,特别崇拜莫干剑派,所以想去看看。”
“哦,这么回事。会写字吗?”胖子看看阿业。
“会写名字。其他字认识的不多。”
“叫什么?”
“沈业。”
“行了,你也去吧。”胖子在名单上写下沈业的名字,接着说:“你年纪小,该和你说说。到了莫干剑派,只要做好安排的活就行,不要随意走动,更别想偷学个一招半式。”
“祖宗定下的规矩。”胖子看了看沈业:“今天回去打点收拾一下,明天晌午到这来,上莫干山。”
老张和沈业两人往回走,老张对沈业说:“上了莫干山好好做事,可千万别露了武功。”
“为什么?”沈业不解的问。
“一百多年前,莫干剑派已经是天下第一剑派,高手辈出,名剑云集。当时规矩不像现在这么多,结果内务堂里出了个绝世天才,十几岁开始偷学莫干武功,不到三十岁就几乎挑翻了莫干剑派。后来不知怎的,叛了莫干剑派,到开封创下了十字星剑门。”
“啊?”
“现在莫干剑派规矩多,你可别胡来。武师叔虽然是莫干嫡传弟子,但没进过传功堂又被除名,是不能收弟子的。”
“知道了。以后让武大叔陪你出来吧。”
“他?整天东游西荡的。”老张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
到了第二天中午,沈业收拾了几件衣服,跟着胖子上了莫干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