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上了莫干山,已经是傍晚时分。
“你们今晚先在内务堂休息,明早尧总管会安排工作。”胖子把带上山的二十个男女分到两个大房间里住下,还每人发了一套工作时穿的衣服。
“沈业,你等等。”胖子叫住正要进门的沈业。
“大哥,你叫我?”沈业走到胖子旁边。
“叫什么大哥,我叫殷人杰,叫名字就行。”
“我还是叫你殷大哥吧。殷大哥你有什么事吗?”
“来,沈业,”殷人杰勾着沈业的肩膀,往内务堂院里的一处石凳走去:“咱们坐着说。”
殷人杰招呼沈业坐下:“昨天那猎户是你爹吗?”
“不是,是我叔叔。”
“噢,那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沈业正要张嘴,突然想起昨晚张叔和武大叔嘱咐过,别透露武功也别说出武大叔所在,摇了摇头道:“没了。”
“那你的武功是和谁学的呀?”殷人杰似笑非笑地看着沈业。
沈业听到他突然问起自己的武功一时间怔住不知该如何回答,隔了半晌才慌张应付:“我叔叔教的。”
殷人杰歪着头看着沈业:“是吗?先不说你叔叔武功似乎是外院出身,以你的内功,就算是传功堂的师父也不容易教出来。”
沈业被问的无话可说,弱弱地吐出:“我……”
殷人杰笑了笑,站起来拍了拍沈业说:“没关系,你忠实憨厚,会武功也做不出什么恶。以后好好干活。”
“不过,莫干剑派毕竟有规矩,以后你走动干活时使出力气,别用内功兜着,不然就轻易让人看出来了。”殷人杰拉起沈业,把他送进屋里。
沈业从小学习六合八极功,平常行动、打猎时均施展内功。他想是自己日常习惯了,今天上山时不小心把内功使出来,才让殷人杰看了出来。不过殷人杰对他没半点刁难,反而有所嘱咐,心中极是感激,顿时感觉与他亲近不少。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在院里齐齐排好,等待内务堂总领。
不一会儿,院里跨进一个女子。上身穿着淡黄窄袖襦,腰下是条白色罗裙,头发高高盘起,髻上插着翠玉彩蝶簪,眼含星月,浅眉皓齿,长得甚是秀美。她玉足轻点,一步一步走来,极为端庄。
她双手合在腹前,站在众人面前:“我姓尧,叫尧文月。今天起,大家就在内务堂工作了,每月会发一两银子,有四天时间可以休息。”
尧文月嘴角轻轻扬起,说话时总带着一丝笑意,语气极是温柔。她指了指昨日那四名莫干弟子,接着说道:“这四位师弟分管着内务堂各项工作,待会他们自己挑人,你们听从安排就好。”
四名弟子各自选人,殷人杰拉出沈业,带到尧文月面前。
“尧总管,这小子年轻力壮,人也老实,老严马上要走了,不如让他跟着你采买。”
尧文月看看沈业:“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沈业,十九。”
“会写字算账吗?”
“能算账,字识的不多。”
“字可以慢慢学,不过采买可辛苦,你得努力呀。”
“嗯。”沈业点了点头。
尧文月带着沈业负责这莫干剑派的采买,沈业对陌生人常常不知怎么开口,可一熟络起来,便十分健谈。加上他脑子伶俐,踏实肯干,没几个月就对这些活了熟于心,省了尧文月不少力气。
内务堂的工作琐碎枯燥,尧文月却将它打理的井井有条。有时遇到人干活偷懒,她几句话就把人说的服服帖帖,还处处留有余地,从不驳人面子。
沈业对这个年长他七八岁的女人很是敬佩,事事以她吩咐为准。
尧文月同样很喜欢这个不谙世事的十九岁少年。他不仅做事麻利,大事小情一点即通,还处处透着纯真,时不时冒出点古怪想法,惹得人忍俊不禁。
很快,沈业便成了尧文月的得力助手。两人一同出去采买办事,尧文月最常提起的就是她的丈夫,莫干剑派的大弟子江也。
江也是掌门陶牧春的大徒弟,为人谦逊,武艺出众。二十出头就进入了传功堂,在莫干弟子中威望极高。
尧文月提起他总是充满了崇拜。大家在一起聊天时,她常常会说起和江也相遇时的情景,也会说起江也对她的百般呵护与温柔。
沈业知道的比其他人多一些。尧文月有时会在他面前埋怨江也。
江也在传功堂的地位越来越高,工作越来越多,对自己的武艺也更加苛求。传功堂和内务堂只是一墙之隔,可忙起来时,尧文月好几日也见不到江也。
更多时候,尧文月都是在内务堂和沈业一起吃饭。尧文月极是细心体贴,两人在湖州城里吃了顿酱牛肉,沈业念念不忘,没几天,尧文月就给他做了来,还嘱咐他往家里带点。
沈业越来越喜欢和尧文月待在一起。
一个人时他就会想起,那天下过大雨,两人买了东西从城里往回赶。尧文月从马车里出来,坐到沈业身边,脱了鞋光着脚,时不时往雨坑里点一下。她一只手拎着鞋,一只手搭在沈业臂上。
尧文月比沈业更明白,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这个比自己小了八岁的少年。至于为什么,她没有想过。在这点上,女人往往比男人简单得多。
从未动过情的沈业明白这种感觉是在他第一次见到江也的时候。应该说并没有见到。
尧文月和沈业在内务堂大厅里查对从城里买来的东西。
“文月。”厅里跨进来一人。两人一前一后的站起来。
“你怎么来了?”尧文月跑到他身边,沈业背过身去,双手搭在桌子上。
“明芳回来了,在前厅呢。”
“她怎么回来了?”
“有事吧,回来就忙着问你在哪儿。忙着让我来喊你。”
“嘿嘿。”尧文月笑了笑,扭过头来,看着沈业的背影说:“沈业,待会你把今天买的东西记到账本上,就回去休息吧。”
沈业双手摁在桌上,点了点头:“嗯。”
尧文月和江也刚进前厅,一个少女便蹦蹦跳跳地跑上跟前,抬起手挽着尧文月。白色绸衣的宽袖落到臂弯,漏出洁白如雪的手臂,腕上套着几只细细的银镯子。
“尧姐姐,你来啦?”这少女音调软糯,一双大眼睛璀璨明亮,天真可爱,烂漫无比。
“你师兄叫我,不就赶着过来了嘛,”尧文月领着她边往前走边说:“陶明芳大小姐怎么突然回来了呢?”
三人走到厅前,堂上坐着陶牧春和夫人,江也和尧文月恭敬地行了个礼:“师父,师娘。”坐在了旁边的位子上。
厅里还有三四个人,都是陶牧春的嫡传弟子。陶明芳高兴地和几个师兄开着玩笑,陶牧春一脸严肃地看着她:“明芳,不好好在言先生那里学医术,又偷懒跑回来?”
“哪里有?是师父让我回来的。”陶明芳瘪着嘴颔首看着陶牧春。
“你师父让你回来的?”
“是呀,”陶明芳小跑到陶牧春身边,伏在他的肩上:“师父让我回来和你要几颗九还丹。”
“九还丹?言先生知道,九还丹只给莫干弟子用。”九还丹是莫干剑派不传之秘,对于内伤治疗极为有效。
“就知道你会这么顽固,所以我才回来和你要。”
“言先生医术天下无双,什么病人还用得上九还丹?”
陶明芳坐到她娘身边,用手比划着:“我和你们说,不久前如铁和如玉带着一个受了重伤的少侠来了明湖,长得那是一个俊。”
“如铁、如玉带来的?”陶牧春看着陶明芳问:“西岭剑派的?”
“不是,”陶明芳摇摇头:“本来如玉和如铁一前一后拉了两批剑要到长沙和杭州。结果没到长沙如玉就被人袭击了,还好被这个少侠给救了,但是受了重伤。”
“武功不好还学人出头。”说话的是陶牧春的三徒弟朱傲。
“什么,”陶明芳朝他摆摆手:“他才和我一样大,就武功了得。再说了,他来头也不小。”
“什么来头?”朱傲追着问。
“听说过元齐吗?天下第二!他的佩剑。”
“元齐?韩凤志退隐多年,怎么冒出来个传人。”陶牧春说道。
“真的,爹。我还是第一次见那么漂亮的剑,比你的好看多了,怪不得当年能赢您的孟尝剑,配他简直完美。”陶明芳一脸笑意:“他还说他要去杭州找他娘,十几年前他全家都被灭门了,就他被救了。”
陶明芳说的洋洋洒洒,挑过头去看见陶牧春眉头微皱,好像在想着什么,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马上收了声。
大厅里没人说话,直到陶牧春张了嘴,向明芳问道:“他姓夏?”
“爹怎么知道?”
“我们和夏家颇有渊源,你先带九还丹去救他。等他伤势好转,带他上山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