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可以想象安静茹认亲那天,到底有多少人。现在瞧着寿禧堂正院的院子,就显得无比空旷又偌大。只正屋门口两边的屋檐下,站着八九个丫头婆子,其次便是四五名在院子里打扫的小丫头和粗使婆子。
正屋灯火通明,帘子撩起来挂在门上,依稀可见里头忙碌的仆从。而门口正与婆子说话的牡丹眼尖,瞧见韩睿华夫妇进了院子,就笑盈盈俏生生走过来,“请三爷、三奶奶安。”
牡丹是二叔父韩明颂的长子,韩睿龙正妻欧阳倩欧阳氏的陪嫁丫头,如今被韩睿龙收了做了房里人。就安静茹目测,她最多不过十八岁,模样生的出众,在安静茹所见过的丫头下人里面,还没有比她更拔尖的了。
俗话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由此可见,安静茹这位二堂嫂亦是个一等一的人品相貌。
安静茹受了她的礼,又礼数周全地回了一礼,既然牡丹在这里,想必二堂嫂欧阳氏就在里头了。
牡丹见安静茹如此客气,忙笑道:“三奶奶可是折煞奴婢了,二奶奶方才还说起三奶奶呢,吩咐奴婢去瞧瞧,可住得习惯,或有什么缺的少的……三奶奶就过来了,倒省的奴婢又跑一趟,可见三奶奶是极心疼人的。”
瞧瞧,这话说得多好听,安静茹满脸感激,“让二嫂这样记挂,我心里愈发不安。”
牡丹和气道:“三奶奶这话可就见外了,二奶奶昨儿私下里还说,就三奶奶这气度,许多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也未必比得上呢!”
明着褒扬,暗着说她出身低微,安静茹不是笨蛋哪里会不明白。可这也是事实,她需得承认,于是笑容倒是丝毫不减,正欲说话,一旁的韩睿华淡然开口,“太夫人可早起了?”
牡丹一拍额头,赔罪道:“瞧奴婢糊涂的,三奶奶和三爷是来请太夫人的安,倒被奴婢缠着说了半晌的话,实在该打该打。望三爷、三奶奶宽恕了奴婢这一回吧。”
安静茹客气道:“牡丹姑娘热心关怀,我心里是明白的。”
踏上门槛,只见屋里流光溢彩,穿红着绿的丫头们来来去去,钗环朱佩晃动间发出细碎的相碰声。太夫人正在用饭,左边站着两名身穿锦缎,梳着双鬓的俏婢。年纪大的十七八,小的也有十五六的光景,因穿着与其他的丫头稍显体面,安静茹断定是太夫人苏氏身边的大丫头。
而右边的人,梳着朝天妇人圆鬓,头戴一整套珠环鎏金十八凤簪,上面穿着金丝缕连理枝对襟窄腰长身比甲,下面着十样锦罗裙,脚蹬凌云履。此刻正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汤勺,露出的小半截手腕宛如素藕,带着一对鸡血玉镯子,衬托的她肌肤愈发白皙似雪。
安静茹同韩睿华还没进去,便有人通报了。太夫人苏氏已是七十多岁的高龄,鹤发苍苍,因其年老略微发福,脸上的皱纹不多见,加上脸型原就是圆的,故而笑起来格外的慈眉善目。“你们来了,可给你们父亲母亲请安了?”
韩睿华上前作了一揖,恭恭顺顺答道:“已经去见过了,母亲早起身子不适。”
听到说话,盛汤的欧阳氏才抬起头,一双美目流转过来。安静茹立刻就有种惊艳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这位二堂嫂,但安静茹还是不得不由衷地赞一句,那是相当的漂亮!
标准的瓜子脸,远黛眉下一双漂亮有神的大眼睛,鼻梁挺拔小巧,任何一个部位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恰到好处的让人嫉妒。
“三弟、三弟妹来了。”欧阳氏放下碗勺,绕着大圆桌走过来。
安静茹给太夫人行了大礼,就过来给欧阳氏行了个见面礼,欧阳氏出自名门,教养极好。总之,她的目光不会让安静茹觉得有高人一等的孤傲,回礼也一点儿不惨水分,笑容和气的叫人如沐春风,“三弟妹早起,祖母正用饭呢。”
这话也不知是来早的意思,还是来迟的意思。太夫人素来是喜欢热闹的,不过近来偶感风寒,太医嘱托叫静养。据赵嬷嬷打探的消息,子孙后辈请安的时间都在上午。所以这个时候,寿禧堂才如此安静。
太夫人慈眉善目和蔼地笑道:“你别理她,她呀就惦记着我这里有好吃的,大早上就跑来我这里蹭饭。”
欧阳倩闻言,捂嘴笑道:“祖母就爱编排我,我还不是头一遭办这样大的事儿,怕出了什么错儿叫人笑话了去,来请教祖母么。”
安静茹应景地笑了笑,欧阳倩嫁来韩国公府已经四个年头,如今帮着二夫人主持中馈。
众人笑一回,太夫人问安静茹和韩睿华吃过没,韩睿华点头说吃过了。就有丫头搬来椅子,安静茹和韩睿华离饭桌远远儿坐着吃茶,那边欧阳氏盛了汤,太夫人便叫她坐下一起吃饭。
手里捧着茶杯,安静茹随意打量起这屋里的摆设来。她和韩睿华坐在东边,正对着西边墙角摆着一架多宝阁,各种古董瓷器、珠宝摆件,只一眼就觉不凡也深知太夫人的品味和喜好。
淮南苏家在前朝就是有名的书香望族,而单就那几幅挂在墙壁上的字画,可见太夫人也是喜好读书的,更叫安静茹惊讶的是,字画下放一张黄花木案牍,上面摆着一架琴。
多宝阁左边,是通往里间的门,只用了一幅暗红底子中间绣了个福字的帘子挡住。南墙摆放了一张紫檀木卧榻,卧榻上铺着半新不旧猩红色毯子,卧榻前放着一张紫檀有束腰圆形踏脚。
卧榻后墙,是金边塑封过的,大约一丈长宽,写着形体不同一百个寿字的百寿图。安静茹仔细看了好几眼,只觉那似是笔写的,仿佛又不是,做底的却绝对不是一般的宣纸,而是最细腻的一种纱。颜色正红,字体便是金色,就这一幅百寿图就让整个屋子显得喜气热闹,又朝气蓬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