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石找到清水巷,这巷子位置偏僻,周围看不见几个行人,清清静静。走进巷子,共有四户人家,都是大门紧闭,不知道有没有住人。
李青石往里走了走,见左首第二户人家门面相对阔气,只是门板有些破旧,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上漆,门上写着“何府”两个字。
李青石心想,应该就是这里了。上去拍了拍门,叫道:“有人在家么?”门内无人答应,他加重力气又拍了几下,那门却被他拍开了,原来里面没有上闩。
李青石站在门口叫了几声,院里始终无人答应,他迈过门槛走进院子,那门槛破损的厉害,想来平日里上门的客人很多。
李青石站在院子里打量周围,看清是个两进的宅子,前边这小院不大,北面有五间砖瓦房,房门紧闭,听不到人声。
他朝后院走去,忽然在转角处看见地上好大一片暗红,那是干涸了的血迹,李青石皱起眉头,三两步到了后院,叫道:“清流!清流!”始终没人答应。
后院同样有五间砖房,房门上没有上锁,他上前一推,应手而开,只见屋里桌椅翻倒在地上,到处都是暗红血迹,瞧那血迹干涸程度,显然已经过了很长时间。
李青石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到各间屋子转了转,都是一片混乱,血迹斑斑。
他回到前院,心想,发生了什么事?看样子这里像是有过争斗,但一应物事只是翻到,并没有破损,显然不是十分激烈,可从这大片大片的血迹看来,又激烈的很。清流说过,他们一家除了他之外,其他都是读书人,那么他们一定是碰上了会武功的人,没有多少对抗的余地,所以这里的情形看起来才不像是发生过剧烈争斗。
他忽然想起先前遇到的那个中年文士,回想他说的话,心里猛地一跳,难道清流一家全都被人害死了?只是……只是没听清流说过他家有什么仇人呀!清流呢?他在哪里?他也被人杀死了么?不对不对,以他修为,就算不是人家对手,这里也一定会被搅得天翻地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那……那他在哪?
李青石牵挂何清流,心里乱糟糟的,过了一阵才冷静下来,思路也慢慢清晰,心想,从这里的情形看,事情发生的时候清流显然不在这里,那么一定是他回来之前出的事,这里看不见尸首,多半是他回来以后安置了,他现在在哪?他家里出了这样的惨事,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得赶快找到他,别再出了什么事。
他想尽快找到何清流,却不知道去哪里找,站在院子里发了会呆,猛然想起一事,出了大门,蹲下身在门旁墙根处寻觅起来,果然在右侧墙根底下发现了几个小字,字迹潦草,写的十分仓促,仔细辨认,写的是“我去追凶手”五个字。
正在这时,听见巷口有人说话,李青石站起身来,见两个捕快转进巷子,他们看见李青石,一齐愣了愣,其中一个虎背熊腰的见他脸生,喝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李青石朝何府指了指道:“我是何家的朋友,他家出了什么事?”
那捕快见何府院门打开,说道:“你已进去看过了,应该已经猜到,一家九口,连主带仆都叫人杀了。”
李青石早已料到,这时听见也不是十分意外,问道:“什么人做的?”
那捕快道:“你问我,我他娘的还想知道呢!没事别在这里待着,赶紧走!”
李青石说道:“这位大哥,我是替朋友担心,请问是什么时候出的事?”
那捕快不耐烦道:“大约三个月前……嘿?我说?你他娘的是郡守大人查案么?问起来还没完了?赶紧滚!”他见李青石衣着粗陋,显然不是权贵人家,多半是来何家找门路的穷酸读书人,所以说话很不客气。
这时另一个捕快把嘴凑到同伴耳边小声道:“这小子脸生得很,看来不是本地人,咱们不如把他抓起来,说他是凶手,你看怎样?”这捕快身材中等,留着两撇鼠须。
虎背熊腰的捕快向李青石打量一眼,说道:“是个办法,只是这小子瞧着像是个读书人,哪有本事一气儿杀九个人?恐怕别人不信。”
鼠须捕快道:“光明正大的动手杀不了,要是他下毒呢?”
虎背熊腰的捕快道:“下毒?可仵作已经验过尸,何老大人一家没中毒呀!”
鼠须捕快道:“你这脑袋能不能转转弯?现在九具尸体还扔在咱们官衙的殓尸房,动点手脚不是容易的很?就算不在尸体上动手脚,也可以说他下的是迷药之类……对!就说他给何老大人一家下了迷药,只是慌乱中药量下的不够,他动手的时候有几个人醒过来,跟他厮打过一阵,只是终究受到迷药的影响,没能逃过性命,这套说辞,正好符合屋里有打斗挣扎的迹象。”
虎背熊腰的捕快想了想道:“可他为什么要杀何老大人一家?”
鼠须捕快道:“这个就更不用操心,只要咱们把他抓到大牢,使些手段,等他熬不住了,都不用咱们给他想缘由,他自己就想好了。”
虎背熊腰的捕快道:“我可听说何老大人还有个孙子,长年不在家里,躲过了一劫,万一他跟这小子认识,岂不就知道了咱们胡乱找人顶包?”
鼠须捕快冷笑道:“就算他知道又怎样?他拿咱们没办法,俗话说树倒猢狲散,何家老爷子一死,谁还搭理他?”
虎背熊腰的捕快点了点头,说道:“是这个理儿,那咱们就这么办!他娘的,大人成天骂咱们没出息,叫咱们天天来这里守着,这不是白费劲吗?凶手杀了人还敢在这里露面?我看这凶手一天抓不住,咱们就没一天好日子过。”
鼠须捕快道:“这也不能怪咱们大人,还不是上边催得紧?何家老爷子虽说辞官多年,可门生故旧遍布朝廷,他被人杀了,这些人总不能不闻不问,至少也要做做样子,照我看,凶手是谁他们一定不关心,只要让人知道他们出力气为何家老爷子报了仇,别叫他们担上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名声就行了。说起来咱们大人这两个月也着急上火,咱们这么做是为他分忧,想来他也乐见其成。”
虎背熊腰的捕快听他这么一分析,心怀大畅,笑道:“行啊老李,都会说成语了,既然这事能做,就别杵着了,动手吧。”他咳嗽一声,对李青石道:“咱们商量了一下,你这人鬼鬼祟祟,行为可疑,不能就这么让你离开,跟我们走一趟,等查问清楚了才能让你走。”
李青石听他说何家大约是在三个月前出的事,原本正在出神思索,想着出事的时候清流确实有可能还没回来,后来听见两人嘀嘀咕咕,不像在说什么好事,凝神细听,那两个捕快说话声音虽然极轻,又怎么能瞒过他这鸿蒙境的耳朵,叫他听了个清清楚楚,果然没说什么好事。
李青石往后退了一步道:“我不跟你们去。”
虎背熊腰的捕快说道:“小子,你不跟我们走,是不是心虚?你当老子是跟你闹着玩呢?去不去由得你么?”说着上前两步来抓李青石手臂。
李青石伸手一挡,推了他一下道:“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问?”他这一推使了些力气,那捕快没有防备,噔噔噔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
那虎背熊腰的捕快跟同伴对视一眼,哈的一声道:“这小子会武,那再好不过!”拔出腰间长刀道:“你再不听话,咱们可不客气了!”
李青石道:“你们想栽赃陷害,拿我顶包,以为我不知道?”
那捕快唰的一刀砍过去,嘴里说道:“你小子倒有点心眼!”李青石侧身避过。
那捕快见李青石身手灵便,对同伴说道:“这小子有两下子,老李,一起上,赶紧拿住了事!”说完朝李青石扑过去。鼠须捕快也拔出长刀加入战团。
李青石一味闪避,没有还手,说道:“你们这样办事,也配做官么?”
虎背熊腰的汉子道:“你懂个卵,老子这么做才能官运亨通!”他挥出几刀,都被李青石轻轻闪过,忽然发觉身边刀光闪烁,瞥眼看去,见鼠须捕快刀势凶猛,直砍直劈,尽朝着对方要害招呼,叫道:“老李你小心些,别给砍死了!”
鼠须捕快叫道:“砍死了更好!”
虎背熊腰的捕快愣了愣,随即恍然,笑道:“不错!”也开始挺刀向李青石要害招呼。
李青石想不到他们为应付差事,竟然胡乱杀人,心里怒道,老子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竟然刀刀想要老子的命,真当老子脾气好?既然活腻歪了,老子就帮你们一把!
右手一伸,夺过鼠须捕快的长刀,随即信手一挥,长刀砍入鼠须捕快脖颈,鼠须捕快哼了一声,倒在地上,脖颈里鲜血喷出,抽搐几下便断了气。
虎背熊腰的捕快吓得愣住,拿刀指着李青石道:“你……你敢杀官府的人!你……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朝廷也不会放过你!你……你等着!”转身就跑,只是刚跑出一步就撞到一人身上,抬头一看,正是那个杀官的狠人,吓得大叫一声,如同白日见鬼,愣了好一会,才知道自己遇上了高人,手中长刀咣当掉在地上,哆哆嗦嗦跪下求道:“少侠饶我一命,我……我发誓,一定不会说出去……”话没说完,忽然天旋地转,脑袋被李青石一刀砍下。
李青石虽然神情冷酷,似乎十分镇定,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害怕,有些不适,脸色微微发白,他抛下手中长刀,忍住害怕冲那颗双眼大睁的人头轻声说道:“要是我落在你手里,你饶不饶我?”
他朝两具尸体看了一眼,转身朝巷外走去,心中一些混乱的情绪很快平复下来,因为他忽然想到,他们想要我的命,那我只好要他们的命,难道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出了巷子,四下里看了看,不见一个人影,他往南走去,盘算着找个人问问有没有见过何清流,只是刚走出两步,猛地停住身形,然后嗖的一下蹿出去,快逾奔马,只往僻静没人的地方去。
因为他忽然想到,他杀的那两个不是江湖中人,而是捕快,是官府的人!
操他姥姥的!老子竟然杀了两个官人,这……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