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山后山是老君观里道士们起居修行的地方,除了三座大殿还算有些气势,就再也看不到什么宏伟建筑。
这里最多的是一座座独门小院,遍布整座后山,若一一数去,有上千座,规模十分庞大。每个小院能住三到五人,平日里,观里的道士们就在自己小院修行。
这些小院造型古朴,青石灰瓦,一看就有很多年头,因为时时修葺的缘故,一点都不颓败。
这么多年下来,从老君观里出来的弟子,数不胜数,待在山上的,却不过千余人,究其原因,自然是老君观五年下山游历的那个规矩。
所以这后山住所十分充裕,本来能住三到五人的小院,大多只住了一人,一人一院,清静修行,只有那些耐不住寂寞的年轻小道士,才会选择与人同住。
在这些错落院群中,靠东面有座院子稍显偏僻,院子里种着几棵山竹,还有几株月季。这时已近黄昏,淡金色阳光洒进院子里,格外安静。
院子北边是三间小屋,右首小屋窗子开着,窗沿上放着一把剑鞘丑陋的长剑,一个模样漂亮的少年手肘撑着长剑,坐在窗边望着院子里的山竹月季发呆。
发了阵呆,少年忽然骂道:“操你姥姥的,要揍人就揍人,切磋你大爷呀!狗日的牛鼻子,还偷袭老子,用得着么?就算堂堂正正动手,老子能打得过你?真不知道脑袋里在想啥!”
骂了一阵,又有点愤愤不平:“凭啥只揍老子?打架能是一个人的事?再说了,哪回动手不是那群王八蛋先挑头?”
李青石在大殿昏迷后,直接被抬到这里,后来清醒,只有一个小道士来看过几次,把他的剑带过来,小道士什么都没说,只让他好好休养。
李青石想来想去,肯定是因为自己在前山跟那群汉子打架,所以那个老君观胖师祖才出手教训自己。
打架闹事确实不对,被教训也无话可说,可凭啥只教训自己?
少年觉得老君观做事太不公道了。
李青石自说自骂一阵,轻轻叹了口气,生气有啥用?这里毕竟是人家地盘,人家就不公道了,你能咋样?
少年又叹了口气,看来这里八成是待不下去了,肯定会被赶下山,以后该去哪里?
少年脸上有些落寞。
一轮红日挂在西天,时光悄然流逝,照在院里的阳光缓慢偏移,照到少年脸上。
少年忽然又重新振作,天下之大,哪里去不了?老君观这么办事,老子本来也不想待了!
李青石刚打定主意养好伤就下山,看见一个年轻小道士走进院子,左手提着些饭食,右手拿着本书。
小道士看见李青石坐在窗边,愣了愣,说道:“不是说你伤的很重么,怎么起来了?咦?是你?”
李青石朝小道士仔细看了一眼,也认出来:“是你呀。”
这小道士正是李青石上山时守在山门的那位,因为是他初上老君山碰见的第一个道士,所以印象比较深,还记得。
小道士记得李青石,一来是因为他记性很好,二来就是因为李青石那张漂亮的不像话的脸蛋了。
小道士进了屋,把手里东西放在桌上,目光在李青石身上转了转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待在前山吧?怎么到这里来了?”
李青石道:“让你们师祖叫过来的。”
小道士愣了愣:“叫你做什么?”忽然眼神古怪看着李青石:“你不会真是女扮男装吧?”
李青石本来心里就有气,没好脸色道:“你瞎?”
小道士也不生气:“不说拉倒,我叫何清流,你叫什么?”
李青石道:“李青石。”
小道士何清流把饭菜摆到桌上,说道:“听说你伤的不轻,看着也没什么事嘛,对了,是谁这么大胆,敢在老君观打人?”
李青石看他一眼道:“你不知道?”
何清流道:“知道还问你做什么?我问了柳师兄,哦,就是之前照顾你的那人,他也不知道。”
陶三山一脚把李青石踹伤,虽然不是故意,但这事一句两句可说不清楚,他何等身份,这要让人知道老君观师祖对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动手,太不像话,所以几个老头儿对此事闭口不言,下边的弟子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李青石道:“让你们师祖打的。”
何清流瞪大眼道:“什么?哪个师祖?为什么打你?”
李青石道:“最胖的那个,他没说为啥,我估摸着是因为我打架。”
何清流嘀咕道:“哦,那是五师叔祖,脾气是有些火爆,可那也不应该呀,打架这种小事观里从来不管不问……”他忽然想到什么,对李青石道:“你把人打死了还是打残了?”不等李青石回答,又嘀咕道:“那也不对,就算打死了人,也用不着师叔祖亲自出面……”
李青石听见他嘀咕,问道:“不是因为打架,那是为啥?”
何清流翻了个白眼道:“你这个挨揍的都不知道,我上哪知道去?”
李青石有点懵,要不是因为打架的事,还能为啥?少年把上山以来做过的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没弄明白。
何清流见他发愣,说道:“别想了,回头我问问师父去,先吃饭!”
老君观收徒弟不是什么大事,虽说会有仪式,但不复杂,甚至可以说很简单,可老君观观主想代师收徒,这可就是大事了,绝对跟普普通通收个弟子入门不一样,具体怎么个不一样,当今辈分最高的六位师祖也没谱。
老君观虽然立观上千年,可观主代师收徒这种事还是破天荒头一回,没有先例,所以六个老道士得商量商量该怎么操办。
虽说是大事,好在不急,何况观里六位师祖以为李青石受伤不轻,没十天半月好不了,那就更不急了,又何况最近这几天有五岳十二洞天的人访山,这事就只能往后放一放。
所以除了六个老道士,没人知道李青石即将成为老君观最年轻的一位师祖,观里的人不知道,观外的人就更不知道。
李青石一边吃饭,一边琢磨为什么会挨这顿揍。
小道士何清流百无聊赖,伸手翻了翻带来的那本书,撇了撇嘴,这本剑谱早就练过了,也不知道谁编的,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里边的剑招倒是不难,可要从上一招转到下一招,根本就是难为人嘛,谁能做得到?
反正他何清流做不到,听说老君观里就没人能做到。
从第一招转到第二招就都被难住,更别说后边的了。
他有回听师父说,这本剑谱是位老神仙留下,用来作弄老君观,其实根本就练不通。他非常认同,可既然是这样,为什么每次有新弟子入门,都得练一练这剑谱?
何清流合上剑谱,摇了摇头,想不通。
他在李青石对面坐下,盯着他看了一阵,说道:“你家是哪的?”
李青石心不在焉道:“白头村。”他想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老君观师祖为啥要揍自己,这时候正琢磨既然不是因为打架,那是不是不会赶自己下山了?
何清流说道:“白头村?没听过,离这远不远?”
李青石还是心不在焉道:“一万多里。”
何清流瞪眼道:“那么远?走到这肯定很累吧?”
李青石心想,会不会被赶下山早晚会知道,想也没用,说道:“还行。”
何清流道:“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李青石看了他一眼,这叫我怎么回答?
何清流道:“有没有人把你当成女的?”
李青石看了他一眼,这小道士真无聊。
何清流道:“我猜肯定有,被人当成女的啥感觉?”
李青石看了他一眼,都不搭理你了,还问?
何清流道:“你都怎么证明你是男的?不会脱了裤子给人看小鸟吧?”
李青石忍不了了:“你是不是太无聊了?”
何清流翻了个白眼:“废话,你自己待屋里不无聊?”
李青石实在不想再听这小道士的碎嘴问题,转过话题随意说道:“你不是在守山门么?”
何清流道:“本来还有些日子才能轮换,不过这几天有重要客人来访,师父怕我性子太跳……”说到这忽然停住,瞥了李青石一眼,改口说道:“师父怕山上人手不够,把我叫回来帮忙。”
其实是他师父知道他性子太跳脱,怕他给老君观丢人,这才叫回来。何清流觉得不能跟李青石说实话,否则自己威严何在?
李青石就是随口一问,根本不在乎他回答什么,吃完了饭,收拾好食盒道:“多谢小道长。”
何清流不高兴道:“什么小道长?我哪里小了?”
李青石愣了愣:“我看你年纪跟我差不多……”
何清流道:“你多大?”
李青石道:“十三。”
何清流得意笑道:“我比你大两岁呢!”
李青石有点纳闷,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何清流拎起食盒,拍了拍李青石肩膀,老气横秋道:“以后叫我何师兄,清流师兄也成,懂不?”说完又是得意一笑,大摇大摆走了。
李青石彻底愣住,这小道士怎么回事?
我他娘的倒是想喊你师兄!
有本事你让老君观把我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