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主不准观里人插手前山的事？这个李青石没听说过，但他知道观里弟子不准随意离开后山，既然连后山都不准离开，那怎么插手前山的事？
他觉得这条规矩有点多余，所以显得有点古怪，狐疑道：“真有这个规矩？”
何清流急了：“骗你干什么！”
李青石也急了：“那你刚才不拦着我点？”
何清流瞪眼道：“前山这边一向是几位师叔师伯在打理，我本来想着就算让他们知道，也不敢管你，谁知道五师叔祖会来？”忍不住又嘀咕道：“再说了，就算我拦你，能拦得住？”
李青石愣了愣，何叨叨说的没错，即便他知道会坏了规矩受罚，也不会罢手。
他小心翼翼问道：“会不会被逐出师门？”
何清流摇头道：“又没杀人，倒不会这么严重。”
李青石松了口气，只要不被逐出老君观，受什么处罚都行。
他忽然想起一事，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不把这些人轰下山的话，初一咋办？
朝杨初一看了一眼。
何清流猜到他心思，火急火燎道：“如今都自顾不暇了，你还有心思替别人担心？”
李青石瞥他一眼道：“瞧你这点出息，不就是受处罚么，至于吓成这样？”
何清流一双眼睛一直在四下乱扫，似乎在找地方藏身，说道：“受处罚是小事，我是怕五师叔祖，他下手一向没轻没重，上回踹你那一脚算轻的，万一他老人家盛怒之下对咱们悍然出手，恐怕得躺上一两个月。”
李青石吓了一跳，这么狠？
对于挨打，他其实不怎么害怕，他担心的是，万一真被打的一两个月起不来，初一得叫这帮王八蛋欺负成啥样？
何清流就像见了猫的老鼠，可没心思替别人担心，他犹豫一阵，最终放弃偷偷溜走的打算，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如果今天逃走，回头肯定被五师叔祖收拾的更惨。
他压根就没想过陶三山会看在李青石面子上睁只眼闭只眼，他太了解这位五师叔祖了，简直就是六亲不认，听说惹毛了都敢跟观主师祖动手。
他刚才远远看见陶三山黑着脸，也不知道那汉子跟他说了啥，不过可以肯定，绝对没说好话。
以五师叔祖的性子，恐怕自己跟小石头根本就没机会解释呀。
何清流咬牙做好挨揍准备，然后战战兢兢看着陶三山出现在视野里。
王振江本来担心那唐姓汉子叫来的道士跟李青石他们认识，这时见他居然把老君观师祖请来，心里大喜，这回那蠢东西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偷偷朝陈海波和孟德刚使了个眼色，嘴里发出轻微呻吟。
陈孟两位公子哥以及一众好汉很快反应过来，先后发出呻吟，几个机灵的还假装没看见陶三山，低声呢喃：“你们太欺负人了，我一定要到老君观讨个说法……”
陶三山脸色更加阴沉，抬眼看见何清流，正要出声喝骂，忽然发现李青石也立在那里，愣了愣。
就在他愣神时，杨初一快步冲到他身前，跪倒磕头道：“老神仙，这不怪青石和这位小仙师，都怪我，是我叫他们来的，您要罚就罚我，千万别生他们的气。”
他刚才看见何清流跟李青石嘀嘀咕咕，脸色也变得不对劲，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后来看见陶三山，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他砰砰砰不住磕头，心里打定主意，就算性命不要，也不能让青石跟那位小仙师受牵累。
陶三山把杨初一扶起，皱起眉头。
姓唐的汉子恶狠狠瞪了杨初一一眼，本来打算说话，见陶三山似乎没把杨初一的话听进去，就不再画蛇添足，低眉垂目立在一旁，等着这位老君观师祖处置那两个不守规矩的小东西。
躺在地上的好汉们虽然不停发出呻吟，但一个个耳朵都竖起来，等陶三山给他们出气。
陶三山目光扫过唐姓汉子和跟过来的那两个年轻道士，轻咳一声，终于在众人期待中开口：“既然老七在这，还叫我来做什么？一切听老七吩咐就是。”转过身大袖飘飘去了。
姓唐的汉子愣了愣。
王振江、陈海波、孟德刚三位公子哥愣了愣。
一众江湖好汉都愣了愣。
林子里的呻吟声戛然而止。
老七？谁是老七？
他们朝那两个看守后山山门的年轻道士瞅了瞅，莫非这两个道士里有个叫老七？
在他们困惑的目光下，两个年轻道士走到李青石身前，恭敬施了一礼：“见过七师叔祖。”
李青石回过神来，干咳一声，点了点头。
林子里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劫后余生的何清流忽然放声大笑，猖狂至极。
两个年轻道士吓了一跳，他们不知这里具体发生什么事，年纪稍大的那个问道：“七师叔祖，您看接下来怎么做？”
何清流朝躺在地上装傻的一众好汉指了指，威风凛凛道：“把他们都赶下山去！”
两个年轻道士没搭理他，看向李青石。
李青石第一次发号施令，不太自然：“就、就照他说的办。”
一群江湖好汉这时才回神，只是想破脑袋也没明白，这个瞅着平平无奇的小子怎么就成了老君观师祖？
王振江率先起身，朝李青石看了一眼，眼神怨毒。
孟德刚爬起身道：“怎么办？”
王振江咬牙道：“咱们走。”
三位公子哥脚步蹒跚下山去了。
他们也不清楚那小泥腿子怎么就成了老君观师祖，但既然他已经是老君观里辈分最高的一个，那么再待下去就没意思了。
就算他们还能拜入老君观，也绝不能忍受被一个泥腿子压在头上。
那群江湖好汉大多数追着三位公子哥离开，虽然心中记恨，到最后也没敢撂下狠话，像群夹起尾巴的狗。
只有少数几个在老君山熬了三年多的，实在舍不得走，一咬牙，连滚带爬到李青石身前，使劲磕头，砰砰作响，求这位老君观少年师祖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大丈夫能屈能伸，反正也没多少人看见，等成了老君观弟子，到了江湖上不照样风光无限？
何清流瞅着他们那副可怜样，都有些不忍心，估摸着小石头会心软。
李青石一脚一个踹翻在地，只说了一个字：“滚！”
何清流目瞪口呆。
那几个汉子脸色阴晴不定，权衡再三，终于不再哀求，等走出老远，回过头骂道：“不识好歹的狗杂碎，最好一辈子别下山，否则江湖上见面，老子弄死你！”骂完头也不回一溜烟去了。
那两个年轻道士想追上去教训他们，被李青石拦住，他们见这位七师叔祖一点也没生气，松了口气，施了一礼离开，去处理善后事宜。
李青石叹了口气，似乎如释重负：“老刘说的真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杨初一小心翼翼走过来，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敢说话。
李青石笑道：“咋了？”
杨初一有点拘谨，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我就知道你不寻常。”
李青石道：“就是运气好，你好好练拳练剑，等满了五年，肯定能进老君观。”
杨初一使劲点头。
何清流翻了个白眼，嘀咕道：“就这呆头呆脑的，我看够呛。”
杨初一满脸通红。
李青石一拍他肩膀，大大咧咧道：“没事，要是老君观里别人不肯收你，我收！只要你不怕我占你便宜就行。”
何清流两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李青石有点心虚：“是不是不行？”
何清流叫道：“当然不行！你要这么干的话，我岂不要叫他师叔？不行，绝对不行！”
李青石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这么做合不合老君观规矩？”
何清流犹犹豫豫，不愿回答。
老君观师祖当然能依着自己心意收徒。
李青石见他模样，不用说也明白了，冲杨初一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何清流愁眉苦脸跟李青石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想，以前还觉得自己运气挺好，好个屁！
…………
杨初一目送两人离开。
他静静站在那里。
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还是干瘦干瘦的单薄身板。
肩头却落满阳光。
少年咧嘴一笑。
阳光下，满口白牙有些耀眼。
他在心里念叨了一句:“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