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来,恰巧摆弄了门檐的风铃,清脆的铃响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韩非的问题如同一把钝了的刀子在每个人的心口慢慢磋磨着,越是犹豫,越是心痛。
张良此时早已乱了心神,十几年的安平让他不敢去深想韩非的问题。跌跌撞撞的起身,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到那个人的身边去,藏起来也好,躲起来也罢,他想,好好的,护住她。
“子房。”韩非嘴角抻着一贯的微笑,即使有些事情已然超出了他的控制,他依旧愿意成全这些人的美好如初。“金疮药在书架的第二层上。”那丫头,一旦和白术遇上,或多或少,总会受些伤。
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深深作了一揖表达感谢,随即坚定的推开了房门。
“一个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就不应该妄想逃脱桎梏!”
卫庄的双眼永远染不上一丝温热的情感,韩非却能听懂他语气里的暗自愤恨。
“即使知道她是个隐藏的危险,卫庄兄的鲨齿,不也依旧未动分毫。”
韩非的确不是故意戳穿卫庄的,这人永远都这般,从来不屑于解释自己的关心。刚刚隔间茶杯碎裂的时候,他明明感觉到了这人突然升起的杀气......
“这面具的确和你很像。”韩非将蚩尤面具推到了卫庄面前,然后悠然起身。
“你要去帮她?”卫庄的眼睛一直盯着面具,暗自想着等这件事结束后,一定要让那丫头蹲满三个月的马步!
“即使如卫庄兄,也曾得鬼谷子前辈相护不是吗?”
夕阳西下,朦胧的一缕光透过窗户射了进来,却终究没有射到嬴汐身上。张良进来时,嬴汐正在拿着庚寒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庚寒不同于别的兵器,是由多把剑刃层层重叠而成,若非有多年的经验,常人一碰即伤。
“汐儿。”张良走近,秀眉微蹙,见嬴汐好似没有听见自己的喊声,只得慢慢蹲下,几乎强势的,夺过了那把庚寒。
武器突然消失,嬴汐这才注意到张良此刻正在自己的旁边。但她现在疲惫至致,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直接闷闷的低下头去。
庚寒尾端的粘稠感让张良一惊,果然如韩非兄所说,这丫头又受伤了。
从书架上拿来金疮药和纱布拿来,给嬴汐上药。“会有些疼,你且忍着些。”
张良尽量小心一些,却从头到尾没有听到嬴汐发出一声闷吭。就好像,就好像,习以为常了。
张良此刻才懂得了距离二字,这样的嬴汐,离他好远,仿佛在下一秒钟就会如这束阳光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不知道到她经历过什么,也永远无法知晓她的心情。
哪怕这人已经在自己面前脆弱成了这般的样子,他却连开口安慰都做不到。
原来,她的世界,她的腥风血雨,一直,都未曾让人知晓;一直,未敢让别人知晓。
他从未有过一次如现在般,那么迫切的想要进入的面前之人的世界,然后,好好地守着她......
房门微动,韩非已站在室内,面上依旧是不变的温润,仿佛面前的情景就该如此。“南街有家酒坊今日开业,子房,带着这丫头,我们去品品酒!”
南街何时又有酒坊了?张良一头雾水,却还是拉着有些呆愣的嬴汐跟了上去。
踏上马车,嬴汐才恍然回过神来,甚是疑惑的看向韩非,却还是不愿说一个字。
马车很大,即使三人也不显拥挤。正中有个小几案,正好可以放上茶具。
韩非自顾自的添上茶,然后看向那双有些懵懂的眼睛,问道,“汐儿,你说,人为什么要活着?”
任谁都没有想到韩非会突然问这种问题,马车上的两人皆出现一丝的震惊。
韩非却很是自然的品了品香茗,然后再次问道,“如果活着是一件那么痛苦的事情,为什么不心安理得的去接受死亡。”
长时间的沉默。沉默到以为没有人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嬴汐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不甘心。”
这是嬴汐开口的第一句话,两个人却意外的都听懂了。
“我不甘心。”不甘心从一开始就被当成一个傀儡,不甘心那些人的为所欲为,不甘心自己的无能为力。
韩非将这个小小的脆弱到不堪一击可又倔强到让人心疼的身影轻轻的揽入了怀中。抚着她的秀发,“我们,都还在。”
人,即为人,乃其情有别于兽也,即承情,必承事,尽人事,听天命。此谓,生。
能够很明显的看出嬴汐身体的颤动,那般死死的握着韩非的衣袖,却依旧不肯让自己发出一声哽咽。
原来,人的怀抱,真的可以这般的温暖,这般的令人心安......
马车就这样静静的行驶着,根本就没有什么南街,也没有什么酒坊。有的,不过是在这乱世中的点滴温存罢了。
怀中的人,大概一直在紧绷着神经,此刻松散下来,早已陷入了阵阵的昏沉。
“小时候,红莲也总喜欢这般入睡。”眼中出现了丝丝的温情,韩非轻缓的扯开嬴汐还在紧握着的衣衫,将人递给张良。“子房,这两日,这丫头恐怕要由你照看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话这人到底听进去了多少,又明白了多少。总之,现在的嬴汐,要比所有人都来的不安。“一定,不要让她自己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