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实在话,住在客栈这般人来人往的热闹地儿,哪怕是更宽敞安静的天字号房,也是没办法好好复习,临时抱一下佛脚的。无他,只因同住在这家客栈,甚至附近客栈,以及县城里那些个乡绅权贵,隔三差五地会过来串门子拜访一下,亦或者下个帖子,以文会友什么的。
越是有名气的,这样的交际越是少不了。
真正想抓紧最后那点子时间,好好复习一下的,或赶在最后几日赶到县城,或另外租个临时小院子,避开这些个的交际。只不过,别说走官场这条路,哪怕做个买卖什么的,也得有人脉。所以这些个交际,从某个角度讲,还是有必要的。
李查德到县城前也曾想过,会不会真有人邀请他以文会友什么的。到时候,是拿出真实水平好咧,还是“拿来主义”,挪用一下某位古人的大作,糊弄一下人。李查德倒也不怕被人戳穿,毕竟这里也没有什么唐宋八大家,什么诗圣诗仙都不存在。只不过……沈家那位萱草庶女,似乎有点问题,说不准还真跟他一样,来自千年以后。
这一天,李查德瞧着放在面前的那厚厚一叠请帖,浅笑道:“田叔,或许我们应该另外找处院子,而不是住在客栈里。”
“少爷,要不……我去找牙纪问问?”田叔显然也意识到了一些问题。
李宏查,三年前一次便过了院试,考中秀才,成为了淞南县这一带年纪最小的茂才公,哪怕自从上次落水后这大半年不曾回白麓书院读书,今年这次乡试,依旧是热门中举人选。
所以,自从李查德住进了现在所住的这间“高升”客栈,前脚才拿出路引,在掌柜这头办理好了登记入住的相关手续,在店小二的带领下进了最后一间地字号房。后脚,就有住在同一客栈,同科应试秀才闻讯而来,过来串门子。不管认不认识,都先拜会一二。
开始时,李查德还有那么点点结交的兴趣。可到了后面,就是不烦其扰。真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天天从早到晚,都是这类互相拜访,客套,鼓吹,其实也挺腻味来着,偏偏还不能闭门谢客。而且这些个书生,在李查德看来,最是个道貌岸然,心口不一。明明“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心里谁也不服气谁,偏偏嘴上还不说破了,害得李查德不得不在每次交流时,话到了嘴边后还得回转一番,考虑这般回应会不会将人给得罪了。
李查德并不怕得罪人,只是这般也蛮累人来着。何况他现在顶着李宏查的外壳,这个三年前便一举扬名的小茂才公,只怕这一次,想看他的好戏,盼着从云端跌下来的人不在少数。
“说起来也是没经验。”李查德想了想,同意了,“那个,不用太好的院子,最多也就住个一个月而已。清静一点的院落,对了,距离那乡试的考点近一点。”
“哎。”田叔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已经记下要求了。
就在田叔拿着少量碎银子,准备出门去牙行打听时,店小二带着个小侍打扮的少年又送来了帖子。这一次,递帖子的是个熟人,沈家那位大少爷,约李查德在醉仙楼天字号雅间搓一顿。
轮交情,李查德跟沈箫这位沈家大少爷,也就端午节那次初次相识而已。之后两个多月都没往来,也就是前几日中秋佳节前,李查德想到了那抹身影,送了份节礼过去。沈府虽说有派人回礼,到底跟顾二,跟祝有智不好相提并论。
李查德望着帖子里那字体,眉头明显一皱。一旁的田叔见李查德神色有些凝重,便主动请缨道:“少爷,我帮您回了吧。”
“不用。”李查德斟酌了一番后,到底还是应下了,“田叔,烦你告诉那送帖子的,就说我应下了,会准时赴约的。”
“少爷……”
“就这样。”李查德再次看了看手中的请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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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约定的日子。李查德换了一身崭新的罗青色绣着青竹花纹的长袍,准备来到了醉仙楼。在店小二的领路下,穿过水榭回廊,来到了雅间前。
“李茂才公请。”店小二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雅间的大门。
站在雅间门口的李查德没有动,只不经意地一眼,便看清楚雅间里端坐的那位并非沈家大公子沈箫,而是另外一位瞧着有那么点点眼熟的陌生公子。
李查德现在的记忆非常好,再加上上辈子经过四大神技的磨炼,对那些个长得差不多的网(整)红(容)脸,基本一人一个准,精准度高达99%。所以认出眼前这个瞧着有点眼熟的陌生公子哥,难度真心不大。
将人认出后,李查德倒是没有太多怒意,只是在那里感慨,这女扮男装认不出来的梗,这得多眼瞎啊。如果说之前他那小侄女那样,半大的小丫头尚未发育,换上男装,然后将脸跟手这样露在外头的肌肤稍稍涂黯些,稍稍注意一些,或许勉勉强强还能糊弄过去。毕竟这个年龄段,长得可爱的小子也不是没有。
一旦年纪渐长,等到十二三岁开始发育了,真的不是绑上布条,涂黑皮肤,化粗眉毛什么的,就能瞒天过海不被人瞧出端倪来的。说话声音,喉结,甚至嘴唇附近的胡须,都是明显的不同。花木兰之所以能替父从军,不曾被人瞧出端倪来,只怕本身长相就偏男性化,极有可能虎背熊腰,飞机场什么的。
就在李查德站在雅间门口,自顾自吐槽走神之际,端坐在雅间里,那位借着自家嫡兄的名头,偷偷溜出沈府,来见李查德的沈萱,也正大大方方地观察着未来的三元及第状元公。
他,他就是……好年轻啊,长得也不差呢……一点都看不出是庄户人家出身呢……
时间,就好像在这一刻突然静止了一般。
感受到沈萱异常热情的目光凝视的李查德将自己快发散到外太空的思绪,稍稍拉了些回来,对此,心底又多了两分肯定。看来沈府的这棵萱草,果然不简单呢。纵然这大齐,男女间的大防不算太严格,像今日这般,暗搓搓的将他这个外男约出来,甚至一点都没想过避讳一番,直盯盯地瞧着他看,真真是与众不同。
那么他要不要本色表演,也配合一二?像那些个没啥见识的土著一样,对“穿越女”惊为天人一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