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翻到信的第二页仔细读了一遍。
第二页主要解释了贺玉受伤的事，不算很详细，只说他四年前去江南游历，回京途中遭遇匪徒，死里逃生。
施乔问：“难道贺玉受伤的事有什么蹊跷，他装病？”
“既然长乐伯给的消息是贺玉长年卧病，那肯定没错。”
“那我猜不出来了。”施乔不耐烦地把信纸扔回桌上，“我没那么聪明，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你直接告诉我吧。”
邵庄微微一笑，看向施乔的目光耐心又宽容，“你不是不聪明，而是心浮气躁沉不下心来思考，若是换做平常，你一定能想到的。”
“是吗？多谢谬赞。”施乔不为所动，只想听他说贺玉的事。
邵庄也不再兜圈子，把自己查到的消息都告诉了她。
“贺家世代书香，即便是旁支的子弟，弱冠之前都可以在族学中读书。贺家的族学在京城里小有名气，奉行的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每年都会资助优秀的子弟外出游历。贺玉自幼聪慧，十五岁那年受到家族的资助去江南游历。所谓游历，并不是出去游山玩水的，而是以贺家子弟的身份遍访名师，结交有识之士，一路上走的是官道，住的是驿站，要说碰上几个毛贼还有可能，穷凶恶极的匪徒那是肯定没有的，更何况贺玉只是个普通少年郎，家世清白，没有与人结过仇怨，谁会要他的性命？所以他遇到匪徒的事，必定另有隐情。”
似乎很有道理，施乔听着不由点头。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出现在傅家的那个人并不是贺玉，而是别人冒充的，那这里面就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贺玉本人知不知道有人在冒充他？”邵庄笑了笑，“贺玉是贺家的子弟，祖父还曾累官至四品，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要以他的身份跟傅家这等世家大族的子弟结交，是需要证明身份的，冒充之人能大摇大摆地住进傅家，可见傅家是核实过他的身份的。”
自证身份，最常见的就是名帖，施乔道：“你是说冒充之人有贺玉的名帖？”
“这是一种可能。我们假设假贺玉手里有真贺玉的名帖，那他是怎么拿到手的呢？可能是偷的、抢的、捡的……”
“也可能是贺玉自己给他的。”施乔道。
“那贺玉就是知情的。”
“也可能是被利用了。”
“不重要。”
施乔握了握拳，最后假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邵庄笑着继续道：“不管贺玉是真知情，还是被利用了，那个冒充他的人很有可能是与他有关联的人，所以我让人仔细查了查贺玉的交际。根据你的猜测，那个假贺玉有可能跟翊王有关系，但很可惜，无论是贺玉本人，还是他身边的人，都没有任何异常之处，跟翊王、豫王、佟家没有任何联系。”
“不。”施乔想到潘寻嫣的种种异样，“那个假贺玉，肯定跟翊王有关系。”
邵庄挑了下眉，没有说话。
施乔不由想起在傅家见到的那个假贺玉，那样出众的风姿，能让小四那样高傲的人视为挚友，绝不是简简单单冒充一个身份可以做到的。
“我曾经有过一个猜测。”她迟疑道。
邵庄露出期待的神色：“什么？”
“那个假贺玉，我见过……”说到一半，她想了想，问，“翊王，是个怎样的人？”
“你怀疑那个假贺玉是翊王？”
“嗯。”施乔犹豫着点下头，“我知道，以翊王现在的处境，他不可能擅自离京，更不可能亲自去做那些事，一旦暴露了身份，皇上就算再宠爱他也不会轻易赦免。我只是有一种直觉，那个假贺玉就是翊王。”
说完她就静静等待着邵庄的嘲讽，但是邵庄没有，他只是喝着茶，淡淡道：“那你的直觉还挺准的。”
嗯？
施乔愣了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有点不敢相信地说：“真的是翊王？可你不是说没查到任何线索吗？”
“贺玉那边，确实没有查到什么。”
施乔立刻反应过来：“那就是翊王有异样，你查到了翊王的行踪？”
“时间太紧了，我还没来得及去查翊王的行踪。”邵庄道，“不过这京城里不只有我关注着翊王，送你回青竹巷的那晚，我本着互通有无的想法，简单地跟施阁老聊了几句。他查过翊王的行踪，翊王不曾离京过……”
施乔听得十分认真，明亮的凤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清澈如凉沁沁的泉水，映出他的倒影。
邵庄极少得到她如此专注的目光，不禁有瞬间的恍神，语速也慢下来。
施乔奇怪地偏了下头。
邵庄回过神来，微微一笑，一边正大光明地仔细打量她，一边接着道：“当然，如果施阁老给我的是假消息，也算情有可原，不过这不重要。”
又不重要，施乔不由向他那边倾了倾身：“为什么？”
她托着腮，微微仰着脸，脸庞在灯光下潋滟如春水，神情却呈现出一种毫不设防的单纯。
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在此刻黯然失色。
邵庄盘腿坐在炕上，手肘支着，凑过去，盯着她近在咫尺的娇美面容低声说：“因为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施乔下意识跟着他压低了声音。
邵庄却不说话了，只是盯着她，眼睛似乎在笑。
“怎么了？”施乔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皱眉的样子显得懵懂可爱。
邵庄突然笑了出来，像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乐不可支。
“笑什么，有病啊。”施乔嫌弃地往后移了移。
谁知道邵庄笑得更厉害了，就连门外的小卉和楚清都听见了，好奇地扒在门缝上往里看。
施乔一边觉得他有病，一边又觉得他大笑的样子还挺好看的，明亮飞扬，像个少年人……
然而这个念头一出来，无边的罪恶感随之而来。
小四还下落不明。
施乔甚至没有仔细思量自己在想什么，脸色就已经沉了下来。
邵庄的笑容僵住，气氛降至冰点。
“对不起。”屋里沉默了很久，邵庄道，“我不该笑。”
“跟你没关系。”施乔闷声说，深深吸了口气，“你接着说吧。”
邵庄看了她片刻，才道：“我想起了一件事。四年前，翊王曾偷溜出京，到江南游玩，回京的路上遇到刺客，若不是随行的人替他挡了一箭，他怕是已经一命呜呼了。他遇刺的时间，跟贺玉遇到匪徒的时间，正好吻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