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不知小姐有恙在身,不是故意冒犯,允钧特来与小姐赔礼的。”
何青萝抿了抿嘴唇,这黑允钧今日怎的还盯住她不放了,走到哪跟到哪,想她二人该是没什么交集才对。像他这般还真叫何青萝躲不得,干脆就大方的举杯相迎,也算全了礼数。
黑允钧本想着在寒暄几句,谁知何青萝直接就躲到了何烬身后去。
自家闺女的小心思,做爹的当然知晓。何烬看这眼前情况,他还真是得出面管管,他虽希望女儿早日出阁,但绝不想让女儿嫁了黑允钧去。
“将军见谅,小女天生面子薄些,也不懂什么人情世故,这才败了将军的兴致。”
“护国公言重了,您与家父都是战功卓著,威震朝野的大将军,允钧是小辈,您若愿意称名便好。此事倒是怪允钧心急了,实在是见到令爱不自禁为之。想着不日便是护国公寿诞,到时允钧定然备下厚礼,再去拜访您和小姐。”
“如此,那便到时再聊。”
何烬虽是笑容满面,话里却带了逐人的意思。黑允钧是明白人,深知在呆下去也没有好处,便抱了拳转去别家桌席。
两人全程都像是亲族长幼之间的闲谈,哪里看得出绵里藏针,含沙射影。别看何烬是一介武将,但为人谦逊忍让,处处懂得保全自己,也是一个笑里藏刀的主。只是在女儿面前,才会暴露自己的脾气。
何烬刚松口气,却听得背后传来阵阵娇笑,身上着的蟒袍也被攥得紧紧的。他将何青萝拉到面前,父女俩又是规整地坐下,何青萝小脸憋得通红,连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你且严肃些,之前的事情还没交代完。”
“嗯嗯,女儿只是听到爹爹夸女儿脸皮薄,一时适应不了。”
“你这丫头,我且与你说,黑允钧这人端端一只笑面虎,不是你惹得起的,你可要躲的远些。
何青萝笑的无奈,她几时招惹过他了,以前接触不深,只觉他是真性情,温润如玉。今日换了身份才发现他是假柔情,叫人难以捉摸认清。看来回了楼里还真要提点妁澌几句,莫叫这女子陷进温柔乡里乱了心性。
“怎的又不听你爹说话,可是爹管不住你了?”
何烬心中一直都是焦急,现在时局动荡,女儿自入了宫便再没有半分消息,现今好不容易碰面,与她说话竟还不好好听着。
“爹爹放心,女儿长大了,护的住自己,爹你就不要再多问了,只管照顾好身体,寿诞之日女儿自会回去的。”
何青萝本还想在何烬身旁多呆片刻,那面却见黑翌洛正位之上招她回去,无奈匆匆解释了一番,起身回了表哥身旁。她本是想叫何烬放宽心些,却不想适得其反,倒弄得何烬的心又悬高了半尺。
想着何青萝今日的确有所改变,身心皆是成熟了几分,在众人面前也懂得收敛性子,装的老实。何烬便不再言语什么。女儿长大了,真的留不住了。只任他抓紧衣袖,在心中念她千遍万遍,她也不会在转身肆无忌惮的扑进他怀里了。
他终是不能留她在身边一辈子。
何青萝方才看见表哥的手势,不敢怠慢,直接就回到位席上。她虽是钱喜接进来的,可并未与黑翌洛碰过面,刚才入席之时也没有时间多说些什么。
“表妹这些时日过得可好?”
宴上歌舞喧吵,太后身体不适早早回去休憩了,此时正位之上就只有他兄妹二人。
“自是不错,就是忙起来有些烦闷。”
“你与那黑允钧是怎么回事?刚才见你视线就没离开过他的身上,他对你也是百般殷勤。闻人是真心待你,你不要使出那些个小心思。”
何青萝本是瞄了一串肉丸子,刚优雅的放进嘴里,就被表哥的话语吓得囫囵吞了进去。
“真心?待我?”
“他此次还专让我带话与你,这段时间的确是有些分身乏术,让你不要多心,待他闲下来立刻去梦香楼寻你。”
“寻我做什么?”何青萝被噎的够呛,气都还没缓过来,想到闻人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语气倒是带着几分埋怨。惹得黑翌洛一阵调笑,还当真是情情爱爱,真真假假,当局迷,旁者清。
兄妹俩都不在多说什么,有些事黑翌洛没法同何青萝说,也有些事不方便在这种场合说。
笙歌夜半,酒宴也是该散了,王宫里马车进进出出,夫人小姐一大群倒也方便何青萝插混出去。
晚风清凉,撩的人自醉。
何青萝撩开纱帘,任风肆虐的吹乱她的鬓发。两岸山峦高耸,走的早已不是官道。
闻人是真心待你。
一句话在她脑海中回荡了数十遍,连着他二人一同经历的种种,或酸,或甜,或哭,或笑,或悲伤,或感动。
她读不透自己,更看不透闻人。这人,在她的面前,永远是那样的多变。
他沉稳从容,自信的过头,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云淡风轻。
可有时又像婴孩,皮起来没个正经,眼底有藏不住的温情。
也许连何青萝自己都没发现,这些天的烦闷究竟是为了什么?分别虽短,相思悠长。原来一旦遇上,你就成了风,成了雨,成了我永远走不出的黑夜,成了我心头再也抹不去的烙记。
无论风急,无论骤雨,无论夜是怎样的黑漆漆,心上都有你。
夜,愈发的深沉,将林中的最后一丝光亮吞噬殆尽。
何青萝回了神,打点车夫在行的快些。梦香楼在禹城西郊,从王宫绕路,过了这片山林,便有一条暗道可直通后门。
风轻巧的穿行在树叶的间隙,传来沙沙的声响,和着木伦的滚动声,引得何青萝闭了眼去倾听。
隐隐约约的呜咽声突然入耳,何青萝眉头轻蹙,睁开了眼睛。
“停一下,我要下车。”
何青萝下了车架,便一直留意着那微弱的声响,循着感觉找去,还真是找到了一位奄奄一息的女子。她也没有多想,直接将那女子架到了车上。
车夫使劲一鞭抽了去,马儿吃痛,嘶鸣声惊飞了林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