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奋当然要先自保,会说话的狐狸并不多见,更何况人家还是一头有法力的狐狸。万一对方一怒之下杀了他解气,那他哭都不知道上哪儿去哭。
他平生第一次骗了人:“救,我救。上天有好生之德嘛!”
狐狸显然不知道什么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迈着四只小短腿蹲在了张奋面前。
它摇头晃脑起来,似是体力不支,双耳也无力地耷拉下来:“我遭了雷劫,只要你能让我吸一口你的精血,那么,我就可以保住性命。”
狐狸觉得,眼下的决定和那梦中的情境一般无二,张奋断然不会拒绝。
张奋紧皱着眉头。不给这妖孽精血,以它目前的身体状况,那么自己的性命必然无虞。但倘若一时伪善,畜生无常性,发起狂来,要了他的命是轻而易举。
“你胆敢不救?”狐狸硬撑着气息,以确保自己看上去完全有能力把控一个凡人。
张奋禁不起恐吓,不情不愿地撩起袖子,伸出一只雪白的臂膀过去:“吸过之后,你立刻离开。”
狐狸眼中的神采登时亮了亮,两只前爪立马扑了上去,磨得尖尖的牙齿一口便在张奋的臂膀上留下了血印子。
毛茸茸的脑袋微微颤抖着,张奋似乎都能感受到体内血液一点一滴的流失:“说好了,只吸一口的。”
狐狸口中却发出了暴怒的嘶吼声,它踉跄着步伐:“你根本不是诚心救我。”
精血必得是人类心甘情愿献出的,张奋此举对于狐狸来说反而是伤上加伤。
张奋自然发现了端倪,他顺手抄起了身边的负书箱,朝着狐狸的后背就是狠狠一掷。
负书箱里的书滑落一地,尽数沾染了狐狸的鲜血,场面一片狼藉。
“不,不要。”凌玥猛然惊醒,人不知什么时候从床榻上滚到了地上。
书中配图上夺目的殷红鲜血像极了被剪刀扎出窟窿眼的夏桑流出来的鲜血。实在是太过逼真。凌玥爬上床,紧紧地抓着自己的锦被。竟然一时分不清现实和故事。
狐狸不比人命,纵是一头修炼成精的狐狸也不例外。故事里,张奋得以逍遥法外,而后中举,仕途之路走得平步青云。
一切似乎到这里就结束了。狐狸千挑万选的好人,终究为了自保要了它的命。
凌玥却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故事往往都是不忍卒读的。
只是,这样的结局未免也太过遗憾了些。明明在桥头危急之时,还愿意放弃自己所爱的人,缘何在最容易搭救的时候却不再施以援手?
东方破晓,那一丝丝金色暖阳透过窗子,直直地投射在室内雪白的墙壁之上。
凌玥一把将头蒙进被子里,十分挫败地吐口气。居然,整整一晚上没有睡!
“娘”,凌玥顶着两只大大的黑眼圈,无精打采:“今日玥儿身子不舒服,太后的宫宴......”
大长公主明显并不关心此事,在她看来,去或不去,都无伤大雅:“身子不爽利,那就好好在府里呆着就是。”
平阳侯却不大乐意,执意他自己的决定:“太后难得对你青眼有加,身子不舒服,在一旁坐着就是,但,不可不去。”
青眼有加?凌玥忍不住撇撇嘴,爹这是从哪儿看出来的青眼有加。
“太后可是眼里容不得沙子,万一玥儿病糊涂了,再开罪了她,这个责任你可担当得起?”一向不愿掺和事务的大长公主突然话多了起来。
印象中,从来不曾见过爹对娘急过。但是,凌玥这一回可是看得真真切切,平阳侯的语气十分强硬:“就是因为如此,更不能让太后拿捏了不足去。行了,这回就听我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按理来说,陛下也好,太后也好,他们都是这天下的主人,可是爹娘二人好像都对太后颇有微词啊!
一想起太后那多有探寻意味的眼神,凌玥就浑身不自在。可是,她这条胳膊终究是拗不过平阳侯的大腿的。
凌玥匆忙梳妆打扮了一下,不至于在宴前失了身份。而凌瑶那边涂脂抹粉,甚是费心捯饬了一番。几近日上三竿,姐妹二人这才往宫宴所设的园子而来。
一座名为“静思”的湖心亭遥遥相隔,那里四面环水,临风而建,俨然遗世独立于金碧辉煌,一派华丽的宫廷建筑中,很不搭调,却也别具一格。
坐中之人心思全在那高高在上的太后上,只有凌玥时不时地往静思亭的方向看了过去。
察觉到凌玥的眼神,立马就有人按捺不住了:“玥妹妹贵为平阳侯的嫡女,今日难得盛宴,你就算不跳支舞,也总该唱支曲子助兴吧?”说这话的人是吏部左侍郎的千金沈黎华。
当着是站的说话不腰疼啊,凌玥将心中不耐忍了下去。
那吏部左右侍郎不过都是官居三品,沈黎华就是仗着他父亲只娶了她母亲一人,家中上下再无人撼动得她们母女半分,一向娇奢惯了。
若不是那吏部左侍郎前些日子助陛下搜罗着证据,把一干狼子野心的家伙入狱的入狱,贬职的贬职,感念着他功劳。不然三品官员的女儿怎么样也不会有这样的气运。
京都谁人不晓得她凌玥舞不来,唱不得,偏偏这个沈黎华不知同她结下了什么梁子,居然一门心思算计着让她出丑。
看热闹的皆不嫌事大,众人目光齐齐看向这边,凌玥只感觉自己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这回是彻底要丢死人了。
“妹妹尽管坐着就好。”凌瑶主动拍了拍她叠合在腿上的双手,笑着站了起来:“瑶儿早就听闻沈姑娘的舞姿倾城,不如就让妹妹以琴曲伴奏,你我作舞助兴,如何?”
本来对凌瑶的忽然示好还有些费解,现下却是一清二楚了。她这是要争当今日宫宴上的焦点啊。外人面前既可为她自己取得太后的好感,也可做一场姐妹情深的好戏码。
凌玥本不想出风头,但是眼下看来,这是最不伤和气的一种法子了。
可是,这谁好端端的出门还带一把琴呢!
“知秋。”凌玥端坐着身子,头却轻轻侧了过去:“你有带我的琴吗?”
知秋再是心细,也不会预料到有这样一遭。凌玥刚刚问出口,方才晓得她这是病急乱投医了。
“去把哀家的琴拿来。”一直作壁上观的太后吩咐左右,竟是为了相助凌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