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路虽陡峭,但山顶却十分平坦,就像一座山被削去了顶峰。若是不朝着远处看,倒觉得自己依旧在山下。
偏僻处有几间屋舍,是供看守在这里的祭司居住的,地势上稍微低一些,被树木掩藏的几乎看不到。
正中央有一汪水池,碧绿色的湖水微波荡漾,几株白莲尚未败落,但莲叶已经明显没有夏日的生机,隐隐透着一丝苍黄。湖中心建了一座亭子,四周总共有八扇门,没有任何装饰。历代储君祭祀先祖之前,都要在这天池中沐浴清心。能有资格到达这里的人,只有未来的天子和皇后。所以,凌文渊的沐浴更衣都只能由我协助完成。
祭司的副使撑船带我们到了湖心亭,然后便回去了。
“来吧。”凌文渊推开门朝我奸诈的一笑。
即使我有十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进去,毕竟湖周围还有一圈跟随前来的臣子、随从。
倒吸一口凉气,我举步维艰的跟了上去,将门合上的瞬间,我从缝隙中看到了站在人群后边的轩哥哥。
没想到他也来了,我心下思量。这一路上,我竟丝毫没有察觉,他是故意在躲着我吗?
凌昊兵变的事情固然跟他脱不了干系,但如今一切都过去了,我也想开了,不再怨他抛弃我们这些人。有时候埋怨一个人的无情、不讲道理,可一旦想到他本就是这样的人,一切也就看淡了很多。
只是,我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他的行为,我们之间连表面的温情都不复存在了。
“别磨蹭了,快点来为我更衣。”凌文渊催促道,“这衣服也太麻烦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真烦人!”我心里有些懊恼,不免语气差了些。凌文渊解衣带的手僵持了一瞬,尴尬的笑了笑,“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来也可以,就是费些功夫而已。”
“我……我不是说这个。”这样把气撒到凌文渊身上,他还是挺冤枉的,“我的意思是这礼节太复杂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继续吧。”凌文渊面向我张卡开手臂。
没多久,我就帮他把衣服脱得只剩里衣了,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怎么停下了?还没脱完呢。”凌文渊坏笑一声,一把攥住我的手,“帮人帮到底嘛,来,继续。”他拉着我往跟前凑。
“你!”用力挣脱之下,他还是恬不知耻的拉着我的手,邪笑着。“别逼我一脚将你踹进去!到时候你丢人可就丢大了。”我恶狠狠的抛下一句。
“我脸皮厚着呐,不怕丢人。”他依旧坏笑着,“不过爱妃你,面子倒是极薄的,当真下得了脚?再说了,这大门紧闭,谁能知道。”
“好,那我就成全你。”我冷笑一声,用力拧他胳膊内侧,迫使他松了手,然后将他一脚踢进了汤池里。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后,凌文渊才终于浮上水面,双手抹掉脸上的水,大喘着气,眼神里有一丝怨愤:“你还真下得了手啊?”
我走到汤池边上,蹲下来认真道:“反正没有人看到。再说了,伊涵脸皮薄,为了我,被女人踹进水里这种事,殿下大概不会四处宣扬吧?”
“你!”凌文渊有一丝不甘,却无话可说,只好硬生生吞了下去,“好吧,你厉害。”
让凌文渊吃个哑巴亏,我心里十分舒畅,之前被他捉弄数次,今日终于教他尝尝这滋味了。
祭祀天台高高凸起,修建了三层,每层的边缘由汉白玉围栏围住,正南有一条台阶直通上方,最上有一只几百斤重的方鼎,古铜色的鼎壁上刻着九条龙纹,还有密密麻麻的字。所有人分作队列,按照官吏等级分为三层站着,最高层只有皇室及主祭司,侍从则直接在天台下。六个副使太来三根巨香,由凌文渊执火点燃,然后将其插在方鼎中。
凌文渊跪地,众人也跟着一起跪下,“大齐列位先皇在上,今日后孙凌文渊有幸荣登太子之位,特来拜谒诸位先祖,以求先祖庇佑我大齐。凌文渊在此立誓,身为大齐太子,我必尽心辅佐皇祖父,体察民情,知百姓之苦;远佞近贤,为百官之首;重视农桑,兴大齐之富强。皇天后土,为鉴我心。”
主祭司身穿一身黑紫衣袍,头戴黑纱帽,手中握有一根纯金法杖,法杖顶端镶嵌一颗鹅蛋大的夜明珠。
“天佑大齐国运亨通!”主祭司声音嘹亮,又稍微有些颤抖,听起来颇有些神秘感。
“跪!”祭司一声令下,众人齐齐直立跪地,再一声“拜”,所有人双手拂地,弯腰叩拜,再喊一声“起”,所有人便纷纷起身,没有一丝杂音。如此跪拜三次,礼节方才结束。
因为这并非三年一度的祭祖仪式,所以一切从简,减少铺张浪费。这一点上,我觉得先祖倒是很有远见,否则,光是将祭品抬上来,也得耗费不少功夫。平素我最不喜这些繁杂的礼节,这祭祀简化倒是极合我意。
祭祖仪式结束后,凌文渊就是大齐名正言顺的太子了。我由一个见不得光的罪人摇身一变,成为这泱泱大国的太子妃娘娘,这本该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我不懂轩哥哥的运筹帷幄,也不知他为何眼睁睁看着凌文渊坐上太子之位。凭他的实力,应该可以稳夺天下吧。
“这皇宫里就是不一样!屋子都这么高大华丽!”寸涟张开手臂,仰头看着房顶。“不知上辈子寸涟积了多少善缘,今生才能跟着王妃。”
“傻丫头,怎么还称呼‘王妃’?现在该叫‘太子妃娘娘’了。”妙黎笑道。
“对对对,太子妃娘娘。我这脑子糊涂了,一时还不适应呢。”寸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也就是没人的时候,往后可千万别犯浑,这里是皇宫,规矩森严,一个不小心就把小命给丢了。”妙黎教训道。
“好了,妙黎你就别吓唬她了。”看到寸涟畏畏缩缩的样子,我不禁笑出了声。
望着窗外的桂花树,我的思绪飞向远方。如今,我已经深入敌人内部半年有余,可是真正做到的事情却少之又少。那么,我的存在到底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