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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进屋的是小卖部的老板,老赵头儿。
“别吃了,快去看看吧,小川子被霍大巴掌和金老刚给砍了……”老赵头儿的话还没说完,几个人已经冲出门去。
小川子仰面朝天躺在血泊之中,不省人事。
“我进小卖部正好遇到霍大巴掌和金老刚,他俩正在那喝酒呢,让我把他们的帐结了,我说没钱,他们就骂我。我也没敢吱声,买完酒我就想走,被金老刚给拽住了,非让我陪他们喝酒,我不干,他俩就动手打我……”
医院的病床上,头上缠满了白色绷带的小川子哭诉着自己恐怖的遭遇。
“我没敢还手,打的也不怎么重,后来,老赵头儿过来给他俩拽开了,我趁机就离开了小卖部,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川子刚走出小卖部,就被后边跟出来的霍大巴掌用菜刀砍倒在地。
小莲和小红姐俩留在医院里看护小川子,耿三.小清和果兴军三个人回矿上找霍大巴掌理论。
几个人刚走出病房,小莲跑了出来,递给小清一个小包裹又小声的对他说了什么,然后大声的嘱咐几个人:“好好和他们唠,能给出点医药费就行了,别打架,不行的话咱就报案。”
小清在路上取出那个小包裹,打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塑料包装,果兴军终于看到了久违的“刨勾子”。原来,它一直藏子小莲那里……
天还没亮,寝室里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
几个人走进寝室,灯开了,眼前的情景令几个人大吃一惊。
室友们齐刷刷的坐在靠北墙的板铺上,一个个呆头呆脑像是犯人一样。南窗前的板铺上里倒歪斜的躺着七.八个人,个个怀里抱着砍刀,见几个人进屋纷纷跳到地上。
“姓耿的姓果的,知道你们会回来找我,你霍大爷在此恭候多时了!来吧!今天有你没我……”霍大巴掌仗着人多势众张牙舞爪的扑了上来。
果兴军举起“刨勾子”,掰开刨锤,对准了霍大巴掌的头。
霍大巴掌顿时傻在那儿了,纹丝不动。身后这些赖子也都跟着停止了叫喊。金老刚的确是个不识时务的家伙,大大咧咧的走到了果兴军的近前。
“哼!别拿那**玩儿意吓唬人行不?金大爷今天就他妈的长长见识,来吧!对准了打,不敢开枪就不是你爹……”金老刚万万没有想到,果兴军在力量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还竟然敢开枪,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果兴军手里这巴掌大的小家伙威力竟如此之大。“啪”的一声枪响,金老刚应声倒下,两眉中间被果兴军镶进一颗黄豆粒大小的灰色钢珠,鲜血从眉心流出……
在场的人都老实了,因为,没人见过这东西的威力,不知道这巴掌大的小家伙会不会要了自己的命。尽管果兴军手里的家伙只剩下一个响了,可毕竟谁都不愿意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触犯这个“响”。所以,每个人都在自觉的向后退。
这时,窗户外边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少时,一个十八九岁中学生模样的小伙子走进了寝室。
“小清,是小红告诉我们的……”中学生的话没说完,被小清推出了寝室。
“你们怎么来了?我没事,快回去。别让这伙人记住你,会找你麻烦的。”小清推出去的人是二中体育队的王军。
小红知道小清几个人回寝室会有一场争斗,担心他们身单力薄会吃亏,就跑进二中宿舍,敲开了体育队寝室的门,叫醒了正熟睡的王军。王军立即喊醒了熟睡的队友,十几个人骑着自行车赶到了煤矿。煤矿的大门挡不住这些“体育棒子”,这群运动员纷纷跳进大门,直接扑向亮着灯的寝室。
小清和耿三将这些小癞子手里的砍刀夺下,然后把这些人归拢到墙角处。
霍大巴掌被果兴军拉出寝室,二中体育队的体育棒子们一顿胖揍,打得这小子连求饶的声音都没了。
金老刚老老实实的躺在寝室里没有一点声音,血顺着耳垂儿滴滴答答的淌在地上。周万兴喊过小清和几个工友把他抬进了市第一医院,直接进了急救室。
二强子第二天早饭时走进了煤矿,只带了两个兄弟,是来找果兴军的。
果兴军和耿三终于摊事了,二强子进矿不久,警察来了,看样子来者不善。小清打开食堂后窗户放走了耿三和果兴军,一个人走出食堂对付警察和二强子。
果兴军和耿三跑到医院把小川子接了出来,三个人一起躲进了十几公里外的一个私人小煤窑,在那里做起了的挖煤苦力。
几十米深的煤井,一根绳子一个大铁筐,每人一把铁锹。井下三个人挖煤装框,装满后摇动绳子,绳子上的铃铛会提醒井上的人向上摇绳子把装满煤的铁筐拎上去。这就是最原始的挖煤,人身安全在这里毫无保障。三个人提心吊胆的在这里干了整整十天,这种日子终于结束了。
十几天后的早上,小川子伤口感染发烧,这里连一粒药都无法弄到。天没亮,耿三和果兴军就把小川子送进了市第一医院。果兴军偷偷跑回矿上见到了小清,小清把手里的工作交给小莲,随果兴军去了医院。从果兴军进食堂到随小清离开,小莲没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注视着他们。小莲目送着两个人离开食堂,呆呆的,很可怜的样子,那忧郁的目光中闪烁着晶莹的泪珠,那目光让人看着揪心,令果兴军永生难忘。
“警察没难为我,金老刚好像死不了,现在转到省城医院了。不死就应该没什么大事,耍赖讹人都不可怕。你俩上月的工资已经被他们取走了,我又给他们拿了八百块的治病钱。只是警察还在追这事,特别是果哥的枪,金老刚没事的话,这把枪最少也够判三年监狱的。”小清简单的介绍着他们走后发生的事,一边警惕的观察医院走廊里的动静。“果哥得马上离开这里,警察随时都会来到这里。三哥和小川子没事,霍大巴掌报案没提到他俩,这里有我们,你放心的走。我老舅和三所所长有些关系,正想办法帮你安排这事呢!处理完我和三哥去找你。你轻易别回来,如果回来别回矿上,去一中找小红,让她找我们。”
耿三和小川子留在了医院,果兴军一个人恋恋不舍的离开了病房。临别,耿三再三叮嘱果兴军:“去山城镇找个事做,能糊口就行,千万别回那个小煤窑,一定记住我的话!有了着落想办法回个信儿。”
果兴军拒绝小清送他去火车站,一个人走出了医院。
果兴军买了张电影票,在电影院度过了这难熬的一天。
夜幕降临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的行走在夜幕下空旷的大街上,孤独和无助让他想起了表哥周老四的话:“军子,外边混不下去就回来。有用得着四哥的地方就打个电报,我立马就到。”一股对家乡亲人强烈的思念之情油然而生,泪水夺眶而出……
山城镇离台河市少说也有百十里路,这漆黑而又冰冷的夜,如何去得?兜里没钱咋坐火车?再说,火车站是老便(便衣警察)经常出没的地方,一旦被老便认出来麻烦就大了。再说,那个小煤窑还欠着他们三个人的工资呢!哥仨冒着生命危险干了十几天一分工钱没拿到,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了?那不是便宜了那个黑心老板吗?回去!就回小煤窑。
此时的果兴军家已经乱作一团,乡派出所的警察带着两个陌生人走进了果兴军家,他们是来抓果兴军的。
果兴军的老父亲不知道儿子出了什么事,忧心忡忡的随着派出所的警察走进了乡派出所。
老父亲走出派出所时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两只手背在身后,耷拉着脑袋,目光呆滞,走到院子里的墙角处,蹲下身子,掏出旱烟,将二指宽的白纸上放些烟叶,用手撵出个筒,又用舌头舔一下纸边,烟就卷成了。掏出打火机,点上烟,吧嗒吧嗒的抽起来。仿佛整个世界已经被烟占领了,老人那张布满愁容的脸在烟雾里若隐若现,浓烟从他的口中大口大口的吐出来,只几口,刚卷的旱烟已经吸到了根部。接着,他又开始卷烟,点烟,吸烟。就这样不停的重复着一件事,仿佛卷烟和吸烟就是他的命,除此之外没有比命更重要的事了,他几乎忽略了两个儿女的存在,只尽情的吞云吐雾,拼命的吸烟。
哥哥和姐姐望着老父亲阴沉的脸没敢问,只是一直望着这张铺满褶皱的老脸。两个人的心随着老人的一吸一吐不停的颤抖。
“爹,抽这个吧!卷烟怪费事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总会有办法的。”果兴军的大哥果兴华递过来一盒烟卷。
“小军子惹祸了,在矿上打了人,那人伤的不轻,怕是要够呛,说是用枪打的,听于所长说,那人不死也够重伤害,抓住后要判刑的。这小子,打完人跑了,现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警察在到处抓他。”老父亲蹲坐在派出所院子里的墙角处,把派出所警察的话对大儿子和女儿讲了一遍,又对他们说:“这事不能让你妈知道,得撒个谎。你们看这事得咋办。”
还好,果兴军的老母亲真的被蒙混过去了。并且,以后每到开资的时候,家里仍然会接到邮递员送来的果兴军的汇款单。尽管汇款单和单子上的几句报平安的话语一直没断,可老父亲还是心存疑虑。直到有一天,果兴华从台河回来,告诉家里人这事已经被小清化解了,大家才安下心来。(当时,果兴军正在潜逃,他根本就没有见到弟弟,这些都是他编出来骗父母的故事。)
不久后的一个晚上,刚刚从沈阳回来的小花迫不及待的走进了果家,她是来打听果兴军的事的。那天上午,警察也去了小花家,主要是打听最近有没有见到果兴军回来。警察临走时交待小花爹,如果见到果兴军一定到派出所报告。
小花爹知道果兴军一定出事了,只是碍着两家比较尴尬的关系,没好过来打听。
第二天早上,小花告别父亲,背上行囊,再一次离开家乡,这次,她没有去沈阳的二姑家,而是踏上了通往台河的列车。小花去台河,没人知道,大家都以为她又去了沈阳。
小花不知道自己去台河能做什么,她没想那么多,此时,她就想见到果兴军,哪怕是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
小的时候,小花是果兴军的跟屁虫。从小花会走路时起,她就一直跟在果兴军的后边耍闹,只要有果兴军的地方都能看到她那娇小的身影。大人们已经习惯了两个孩子在一起,如果有一天果兴军自己在路上或别的什么地方玩耍,大人们就会问:“哎,小花呢?今天怎么自己出来了?”果兴军就会回答他们,小花睡觉呢或是小花生病了。
长大以后,小花不念书了,这种跟屁虫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可是,她却不习惯那种自己下地干活,自己出门坐车,自己去乡里办事,自己上山挖野菜,自己……
总之,小花不再是果兴军的跟屁虫后,她一直关注着这个不是哥哥却感情已经超出了哥哥的人。在她的心里,果兴军一直都是她最亲最近的人,和父母一样亲近的人。
知道果兴军要走了,她不止一次偷偷的抹眼泪。她离不开他,哪怕是同在一个屯里,一个乡里也好。或者再稍远点也可以,只要想见就能找到,也能随时知道对方的现状,仅此而已。
果兴军走后,小花没睡过几个安稳觉,她惦记他,牵挂他。她一直坚信,挖煤的活是危险的,她总会在梦中惊醒,总能梦到果兴军掉进一个漆黑的大洞里无法逃出去。那不是洞,肯定是井,是煤井,就是煤矿工人挖煤的井。好多次,她在梦中哭醒。二姑见她日渐消瘦,心疼的不得了。四处托人帮她联系工作,也帮她介绍对象。可这些,都无法平稳小花这颗时刻揪着的心……
小花在煤矿见到了小清,她认识小清,在果兴军家见过他。当时,果兴军还把小花引见给他的好兄弟小清和小川子。果兴军说小花是他的妹妹,很少的几句话,却像是一股蜜水流进了她的心底,甜甜的。
小花知道果兴军不在矿上,一个人离开了煤矿,在台河火车站,她在候车室蹲了两天,也犹豫了两天。小花想留下来,留在这个城市里。她坚信,只要留在这里,就一定能见到哥哥……
第三天早上,小花被一个陌生女人带走了,这女人帮小花找到了一份工作,是煤矿办公室的勤杂工。能走进煤矿是小花梦寐以求的,她希望有一天,果兴军的事过去了,他还能回到煤矿上班,那时,他们就可以工作在一起,生活在一起了,这是她最渴望的。然而,小花错了。她走进的不是果兴军所在的台河煤矿,而是被带进了台河城北几十公里外的宏观煤矿。她走进了当时台河界面上响当当的人物------大江子的办公室。从此,她开始了恶梦般的日子……
果兴军没有听耿三的叮嘱,一个人回到了那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小煤窑,又开始了没白天没黑夜的挖煤生活。
小煤窑的日子除了累就是苦,周而复始的在疲惫中度着枯燥无味的日子。对家乡亲人的思念,对小莲的爱恋与迷茫,对监狱的恐惧,对未来生活的忧心,所有令他纠结的事折磨的他身心疲惫苦不堪言。
夜深了,果兴军掏出日记本平铺在板床上,写道:“天有不测风云,没想到,我竟然沦落到了一个逃犯的地步。也不知道小清说的是不是真的,他老舅能不能帮我摆平这件事,逃犯的生活什么时候才会结束。这些天特别想家,也许当初老父亲说的是对的,我压根儿就不该离开家乡。现在想起来的确有点后悔。那天回矿看到小莲了,只一眼,她很担心的样子,一直目送我,样子挺含情的。也许她心里还有我,也许又是我自作多情。不过,我心里一直有她,怎么也挥之不去。现在,我更想她了,如果这辈子能有她做伴,将是我最幸福的,我祈祷!上天给我这份幸福吧!可是,我配不上人家,小清和她更般配,我是不是应该退出?我不够明智?也许人家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一个月的时间终于熬过去了,果兴军领到了三百三十块钱的工资,算起来要比原矿工资高的很多,这都是玩命换来的钱。只是,耿三哥和小川子的工资因老板拧死理,坚决要亲自交给本人,没能领到,还在继续拖欠。尽管工资挺高,他也下定决心辞掉这份工作,回市里另谋生路。因为只要回到市里就能有机会见到好兄弟,就能见到小莲,这是他天天都期盼的事。还有,就在昨天晚上,一个和果兴军一起在井下挖煤的工人被井口掉下的一块石头砸碎了脑袋,死的很惨。当时他们正并肩站在那里等上边下筐的信号,如果石头向左偏离几十公分,倒在那里的就是自己。据这里的老工人讲,这里三年期间已经死九个人了。这些都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呆在这里的原因。耿三他们并不知道他又回到了这个小煤窑,如果昨天他倒在了井下,很可能不会有人知道自己的下落,他将永远的消失在地球上,这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