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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一段时间,煤矿成了台河界面上大小黑社会人物的禁区,没人敢来这里撒野。
“肯定是二强子带人干的!”果兴军望着食堂被砸的破稀烂的窗户和满地的碎玻璃片砖头瓦块愤愤的说。
“哈哈,没事果哥,明天我进市里买些玻璃换上就完了,今天咱们是胜利者,对不?几位哥哥?”小清表现的很是兴奋。
“二强子怎么会这样熊包?看样子他是被小果子打怕了。”耿三说。
这伙人的确不是二强子的手下,是一中十三杰这些中学生的所为。
事发当天的下午,十三杰的老二坤子和老嘎达孟庆斌看见小红骑着卧久自行车离开了学校,两个人便尾随其后跟了出来。
“小红,去哪儿啊?”坤子的自行车追上了小红,率先与她搭话。
“哦,是坤子同学呀!我去煤矿看我姐。”小红没多说,只是脚下蹬车的力量加大了,想尽快摆脱这家伙。
“哦,我陪你去吧!周六没晚自习,闲着也是闲着。”坤子看不出眉眼高低,硬往上贴。
“不行啊!我去煤矿有事,今天不回来。”小红想摆脱坤子的纠缠。
小红早就发觉坤子的心思了,她十分讨厌这个臭无赖,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没事,晚上我自己回来。”坤子没有停车的意思。
“别往前走了,一会儿我姐和煤矿小果子过来接我。”小红说出小果子是想吓跑这个无赖。想了想接着说:“小果子就是那个一个人打二强子一帮人的煤矿小果子,他是二中王军的好朋友,你们见面不好吧!”
这句话真好使,坤子骑车的速度慢了下来,渐渐地被小红甩在了身后。
果兴军打跑二强子十几个人后,台河界面上有了一席之地,一些赖子闻风丧胆是很正常的事。
“你能慢点骑不?我都跟不上你了,还是卧久车好使。”坤子找到撤退的借口后与孟庆斌回学校了。
“大哥,你二舅也太窝囊了吧!就一个煤矿小果子有啥了不起的?这让人家给yan的,咱们都没法出去见人了。”坤子离开小红后直接回寝室找到了大哥常成。“要不,今晚咱们去煤矿收拾收拾这小子。”坤子接着说。
常成早就咽不下去这口气了,坤子的提议很快得到了十三杰所有弟兄的认同。为了把握起见,常成又找来些一中体育队的同学帮忙。晚上,张九宫找来市供销联社的卡车,几十个人气势汹汹的杀奔了煤矿。
小莲的确是个很令人琢磨不透的姑娘,忽冷忽热的情感表现折磨的果兴军痛苦不堪。
这天下午,果兴军的寝室来了两个陌生的中年妇女,是食堂后厨老徐带进来的。没人认得她们是谁,大家都以为她们是哪个矿工的家属或是亲戚,所有回来的矿工都用温和的目光和她们打招呼。只是,还没有洗漱的矿工个个都是一脸的黑煤灰,她们大概也看不出这些人的表情。她们没有落座在哪个矿工的床上,只站在靠在门口处的大板床头。两个人穿着很朴素,却是干干净净的,长相也白白净净的,让人一眼就能认出她们肯定是城里人。
正是下班的时间,升井的矿工三三两两的走进了寝室。那些矿工的身上是黑的,脸也是黑的,黑头上带着的矿灯也是黑的。此时的这些人的确是名副其实的煤黑子。他们拿了洗漱用品去洗澡房里洗澡去了。洗了澡换完衣服回来的矿工立刻变成了与正常人一样的摸样,与刚才的形象大不相同。尽管有些人的脸仍然是黑的,可这黑色是黝黑的皮肤色,这样的黑不会让人联想到肮脏。
寝室里弥漫着汗酸味和霉腐味结合成的特殊气体,两个妇女显然被这种难闻的气体呛着了,停留了一会儿后,捂着鼻子离开了。
她们是小莲的母亲和二姨,是特意来看望果兴军的,没能等到果兴军回来就被这特殊的气味儿熏走了。
小川子偷偷的告诉果兴军“小莲和小清其实是亲姐弟”,这个消息令他振奋,也令他羞愧……
果兴军如释重负,终于大胆的与小莲相约。
果兴军人生的第一次与心上人浪漫的约会,被小莲无情的冷漠摧毁了。小莲赴约时竟带着妹妹小红,这让果兴军大为困惑,也感到十分尴尬。火热的心被泼上了一瓢冷水。
果兴军用了近一个月的工资给小莲买了块上海坤表,可小莲只回敬了他一句“谢谢”和一个淡淡的微笑,随后便当场将手表转送给了小红。
果兴军酝酿了好久的台词一句都没用上,浪漫的约会便草草收场了。
小莲转身离开的样子令他无法忍受,那脚步急急的,像是有什么很急迫的事要去做。转过墙角时才又退回一步说了句:“你也回吧,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起早上工。”
想象中很美好的约会在小莲匆匆离开的脚步声中结束了,无数次憧憬着的美好而浪漫的开始,在没有开始的时候结束了。
人们在饥饿中苦苦寻找到的一锅美食,在掀开锅的时候突然发现是一堆狗屎!那心情会是啥样?此时果兴军的遭遇与此相同。
第二天,果兴军离开了煤矿。临走只对小川子说:“哥有了新的去处,是去赚大钱的,告诉哥几个不用牵挂我,一有着落就会回来看你们。”果兴军想了想又说了句:“等着哥,哥找到好去处会回来找你的。”
果兴军走的那天小莲也走了,她也有了新的去处,是台河市农业技术高级中学。她又一次走进学校,又有了考大学的机会,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愿望。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她选择了服从母亲,停止在煤矿的工作,停止与小果子的来往。当然了,后者是她无奈的决定,也是她的缓兵之计。
小莲原打算离开煤矿之前向果兴军说明这些的,也想在离开的时候亲口告诉他,无论她走到哪里,心依然在他这里,他与她是一辈子相守的人。
他们约会的时候,小莲的母亲和姨妈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这些,果兴军都毫不知情。
原以为事后可以解释的事,现在却没了解释的条件,也许这是暂时的。
小红垂头丧气的回到食堂,告诉姐姐:“姐,这下可完了,小果子在今天早上就离开煤矿了,他也辞职了。没人知道他去哪里了,是小川子说的。”
小莲傻了,终于流下了眼泪。
“是因为我,是因为我冷落了他,是我伤了他的心。”小莲一遍一遍的叨咕着。“其实,你当时可以小声向他说明情况的,可你非要给他什么惊喜,这回好,给自己个惊吓!”小红取笑的说。
小莲从兜里掏出那块上海坤表,小心翼翼的戴在手腕上,仔仔细细的看了许久。
果兴军的心里一直惦记着宏观煤矿里边的台河大峡谷,那里一定隐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那秘密肯定跟小清父亲的死有关。
这天下午,果兴军偷偷的在食堂后窗户外挖出了那把惹祸的“刨勾子”,装好炸药和铁珠子,揣进怀里,一个人乘坐出租车来到了宏观煤矿。
在宏观煤矿的大门口,果兴军被拒绝入内,这里不容许任何外人擅自进入。尽管他打出了小清的旗号,也无济于事。
果兴军早有准备,他有备而来。
夜幕降临的时候,果兴军翻过宏观煤矿的瓦房进入到大院内。
院子里没有声响,两侧的房子里偶尔传出些工人的闲谈声。
他很快接近了院子尽头的大铁门,门卫室里传出经警们喝酒的吆喝声。
他疾步跑向铁门与山坡的接壤处,并迅速登上了铁门的顶端,两条腿骑在了铁门上。
这时,警卫室里传出了狗叫声。
他不敢怠慢,迅速从铁门上滑了下去,脚尖点地,稳稳的站在了铁门内侧。完成一系列动作后,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个人消失在通往山沟的公路上。
这是条通往矿区的公路,只二十几分钟的路程,他就走进了矿区。夜色下隐约看见宽阔的煤场里那些散落在各处的挖煤机械,还有些没能装煤的卡车停在那些高大的煤山旁。
这是个露天煤矿,一个较平坦的山坡上几栋瓦房不规则的散落在那里,房向或东或西没个标准,都是随着坡型建筑的。瓦房里是有人居住的,因为,那些瓦房都是灯火通明的。
这里的夜很安静,他可以随便走动不会担心有人发现,因为,房子里的人根本不会走出来,偶尔有人走出房子,也是上个厕所后急急的跑回屋子去。
果兴军找了台卡车,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他在仔细的回想着那个神奇的台河大峡谷,那个大峡谷显然不会在这里,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茂密的深林,更听不见滚滚的流水声。
透过车窗空旷的煤场上没有任何神秘感,那个小清提到的金矿也无从寻找。稍息片刻,他跳下车向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回去的路并不长,确看见几个通向其他山沟的岔道,这可难住了果兴军。每个岔道都很深,试探着走进去都是些崎岖的山路,也许这些崎岖的山路就是通往神奇大峡谷的。只是,深更半夜一个人行走在这样的阴森的山路上的确让人毛骨悚然。他不再停留,一路小跑结束了此次探险,最终一无所获。
果兴军离开宏观煤矿煤矿去了山城镇,这时,王顺子和田大贵已经离开了山城镇,没人知道两个人去了哪里。幸好,那台破三轮车还在。果兴军暂住在王顺子家的厢房,找人修理一下三轮车,一个人做起了收售生猪的生意。
果兴军出师不利,出车的第一天天老爷就给他来了一个下马威。
盛夏时节,山野中满目烂漫的鲜花绿草,空气中飘逸着山野里独有的清香沁人心腑。百灵鸟盘旋在空中,嘀嘀嘟嘟的歌唱,清风温柔的抚摸着小树的头顶,一片片小树幸福的轻轻摇摆着,这一切都在大山的怀抱里尽享天伦。
“三伏天娃娃脸,说变就变。”
果兴军的三轮车翻过山梁时,远处飘来的乌云刹那间倾下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狂风骤起,山野中沟壑里到处是哗哗的流水。山梁下的草甸子里白茫茫一片,无法识别路在何方。
雨停了,风住了,云也去了。雨后的阳光继续毒烤着大地,懒洋洋的风带着滚烫的热浪没心没肺的拥向老实巴交的山谷,热浪卷走了枝叶上的水滴也烘干了果兴军湿淋淋的衣裳。
天晴了,鸟来了,衣服也干了,果兴军的心情却糟糕到了极点。
眼前的草甸子是通往前进村的必经之路,那里有王顺子的亲戚,是他们收猪的老根据地。这块草地也是当初几个人最头痛的绝地,曾经的哥几个把这块草地称之“为死亡之地”。也正因为这里是“死亡之地”,这里的生猪价格才便宜的多。
在这块草地里,他们的三轮车多次陷进泥潭动弹不得。好在当时有三个人,一人开车两人推,每次都能从泥潭中痛苦的挣扎出来。而今,果兴军光杆司令一个人,如何过得了雨后的泥潭呢?
退是肯定不行了,原本就狭窄的山路,蜿蜒十几里,两边杂木丛生怪石嶙峋,向前开都会有磕磕碰碰的时候,倒车哪里行得通?调头吧,山路上是很少有这样宽敞处的,车已经到了泥潭的边缘,越雷池一步是万万使不得的。真是进退两难!
果兴军束手无策,急的团团转。
临来前他曾再三的询问王风子,确认已经多日无雨才敢走这条路,却偏偏在临近草地的时候天老爷下起了雨,还是暴雨,下得沟满壕平的暴雨。
车停在了山脚下草甸子边上,果兴军走进草甸子想探个究竟,结果可想而知。
望着白茫茫的草甸子,果兴军呆在那儿了。不时的回头看看身后崎岖的山路,情绪低落到了极点。索性睡上一觉,也许会有过路的行人,或许会遇到别的办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直到太阳要落山的时候,草甸子上的水才渐渐的退去,甸子上露出了绿草和黑土道。
这时候的土道是走不得的,因为,那里已经是泥潭。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偏西,路上仍没见到行人,这样的雨后,车辆是绝不会出现在这里的。果兴军不得不离开车,向车后的山路寻找退路。
上山路的百十米左右有一片低矮的榛子树,坡也较平坦,如果把这片榛子树平了,车在这里就能调头。果兴军后悔自己不该睡觉,如果早些想到此法时间会宽裕的多。
果兴军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清楚的知道,太阳很快就会消失在山的那一边。于是,他没急着平这片榛子树,而是先把车退到这里来,因为,如果天黑下来,在这样的山路上倒车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事。尽管距离并不算长,这段路也还算好走,他把车退到榛子树这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车就停在榛子树这里,果兴军琢磨一下倒车的位置,开始平榛子树,工具也只有手里的大秤砣……
果兴军走后,小清被调进了财务科。小莲去市农中读高三,小红也就不再来矿上。耿三和小川子仍然在采煤队,仍然下井挖煤。曾经的一群好兄弟各自走上了属于自己的而又很难交汇到一起的路。
小莲走进农业技术高级中学后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当时台河市里有个评价几所中学的顺口溜叫“一中紧,二中松,要搞对象上农中。”从顺口溜里就可以知道当时农中的学习环境是什么样子了。更何况,当时农中的高考文件尚未下来,农中的学生能不能参加高考,农业方面的大学是不是还会来这里定向招生等等,这些都还是未知。学生当中对高考怀有疑问的同学比比皆是,老师也对此一无所知。因此,大部分同学都已经丧失了高考的信心,丧失了学习兴趣。小莲的心情也一样,只是,小莲特别珍惜这次学习的机会,无论其他同学怎样看待高考问题,她总是默默地刻苦的学习各门功课。
小莲进煤矿食堂之前在市第一中学读高二,高中课本基本读完了。农中的课程与普通高中的略有不同,除了数.理.化.语.数之外多了一门专业课,少了一门外语课。文化课对小莲来说不是问题,不用学就在班级里鹤立鸡群。所以,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补习专业课上了。小莲天生的聪慧过人,上学几个月的时间,各门功课成绩名列前茅。上学第三次月考,年组排名第一。
小莲读的是高三,如果农中的高考政策不变,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了。而对她来说高考前的学习状态并没有多少紧张的气氛,因为,当时的农中高考是定向招生,定额录取。就是固定的大学给本校固定的录取名额,按名次录取。小莲在年组名列第一,并且与第二名的分数差距已经过百分,如此之大的差距,只要小莲把这个成绩坚持到明年,金榜题名几乎没有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