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结束,云初心中似是卸下了千斤巨石一般轻松,夜间睡得甚是香甜安稳。
一觉醒来,发觉外面正淅淅沥沥的下着雨,雨点打在屋檐瓦片之上,发出清脆可听的韵律。
云初起身下床,趿着鞋子走至窗前,打开了窗子,登时一股清凉湿润的空气夹杂着丝丝细雨扑至面上,将晨起的几分残余睡意尽数卷了去,甚是舒爽。
一阵凉风吹过,院中的草木藤萝发出簌簌的凋落之声,落叶打着卷儿飘落在地上,静静地接受着冷雨的冲刷,也无言地宣告生命的凋零。秋意,又浓厚了几分。
看着满园的萧瑟肃杀之景,云初心内升起一丝清冷,又不由得忆起北疆秋日的天高气爽,万里无云,平添了一分思念之情。
正暗暗叹息,忽听得身后珠帘响动,且随着清亮的语音:“姑娘才起了床,连件外衣都不曾披,便开了窗在风口站着,今儿这天又冷了许多,若是风寒入体,定是要生一场大病。”
云初转过面来,见凝霜端着面盆站到了自己的面前,她稍稍向里侧移了移身子,笑道:“不妨事,不过是透了口气,哪里会那般娇弱。”
“姑娘莫要这般大意,再下几场雨,想来就要入冬了,天一日比一日冷,多在意一些总是好的。您若是真的玉体违和,少不得要增加许多吃药问医的烦忧,二来老太太和夫人也会责怪奴婢们对您照顾不周。”
凝霜行动利索,言语间已将床铺收拾了妥当。
云初感她心思细腻,一片真心,亦不再多言,折身将窗子轻轻关闭,又径自走到面盆前洗漱。
云初用帕子擦净了面上的水渍,坐于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凝霜的双手灵巧的梳弄打理自己的满头乌发,觉得甚是有趣,便与她声细语的说些玩笑话。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间发髻便已编好。
几日来凝霜已对云初的性格有了大致的了解,知她不喜繁缛,便将她的全部发丝盘了起来,只在鬓角余了几丝碎发,斜斜的插入了两支红宝石发簪,看起来既清爽利落又婉约大方。
云初揽镜自顾,心下甚是满意,笑道:“与你的手艺相较,秦桑委实是差了许多,你若得空,便教一教她,若是她手笨实在学不得,那也无法,我只得劳你日日随在我的身旁,赶明儿就是回了北疆,也将你带着,你若不愿,便将你绑了去。”
凝霜心知这是随口而提的玩笑话,又见她面上挂着盈盈笑意,显是真心实意的称赞自己,便也不再说自谦之言,只抿着嘴微微一笑。
珠帘晃动,一个身材瘦削的丫鬟闪了进来,向云初拜了拜,道:“姑娘,大老爷来看您了,命奴婢上来通禀。”
云初愣了愣,才想到这丫鬟口中的“大老爷”便是贺远山,当即满面欣喜,道:“当真?”
也不及丫鬟做答,便急匆匆的跑了下去。
凝霜见状笑着摇了摇头,回神却看到俪儿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上下打量,她心下疑惑,道:“你这般盯着我瞧什么,我面上又没有花。”
俪儿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道:“人逢喜事精神爽,霜姐姐面色红润,精神健朗,比面上开花还要好看三分。”
说罢倏地转过身,甩开帘子快速走了出去,裙摆抖动,似一朵鲜红的浪花。
虽是不解她语中之意,可她面上的讥讽之色却看了分明,凝霜不由得心下着恼。
俪儿的母亲曾妈妈在李夫人还是闺中小姐时便在她的身边伺候,最得李夫人的信任,在府中身份自是与旁人不同。她的姐姐瑾儿亦是李夫人房中的大丫鬟。
因她自幼体弱,曾妈妈便多加疼爱,只在府中为她谋了一个闲职位,甚是轻松自在。
她脾气刁钻,常以支使旁人为乐,府中虽有人心中不满,却因她母亲与姐姐的缘故,不敢与她为难,更有甚者,顺其心意,讨其欢心,日子久了,她的性子便愈发的轻狂了起来。
云初奔至楼下,见贺远山负手而立,似在专注欣赏墙上的字画,她踮起脚悄悄地走到他的身后,欲出掌击其肩膀。
手掌方伸出一半,便见贺远山身形移动,闪了稍稍二指。还未来得及缩回手臂,便被凌空握住,稍一愣神,见贺远山斜劈来一横掌,云初慌忙伸另一只手隔开。
父女二人相拆数招,云初向后退了几步,摆手道:“不比了,不比了,爹爹你狡诈的紧,偷袭暗算。”
贺远山哈哈大笑,道:“分明是你在我身后偷偷摸摸地施暗招,如何倒反过来说我狡诈。”
云初不服气地撇了撇嘴,道:“你早先便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却仍旧装着聚精会神的样子盯着墙壁,分明是诱我上当。”
贺远山摇头坐下,道:“那样大的脚步声,便是聋子也能听得四五分,如何怪我来?”
又道:“若不是今日阴雨连绵,眼下早已是日上三竿了,往日在你师父面前,也是起的这样迟?若是她知道了,定要责你惫懒。”
云初双眉轻蹙,颇有些懊恼地道:“爹爹还说呢,在未至帝都之时说尽了好听的话哄着我,可到了这儿您好像比在北疆时还要繁忙,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前些日子为了宫宴的事老太太还专门的派了个嬷嬷来教导我,整日将我拘在这小院中,我哪里还有时间去习武。”
贺远山素来了解女儿的性子,又听她倒苦水似的说了一大堆,便知她这些日子必是很不痛快,柔声安慰道:“这几日诸多应酬,未抽开身子,又加之你婶婶将你照料的十分周到,且又有云溪日日陪伴着你,我心中便十分放心,故拖延至今日才来看你,是爹爹的不是。你有何要求,告诉爹爹,爹爹定然允你。”
云溪挑眉问道:“爹爹说话可是当真?”
贺远山笑答:“自然,我几时说话不做数?”
云初不假思索地道:“我要出府,去街市转一转走一走。”
贺远山虽是早已猜到,却仍是犹豫了片刻,道:“好,早饭之后我便去你祖母处,与她商议此事,尽快便与你安排。”
云初自是万分欣喜,又与父亲说了许多见闻趣事,父女笑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