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晌午,连绵的秋雨有了衰竭的趋势,云初以手撑额靠在窗边,时不时的向外张望,却总也见不到爹爹的身影。
百无聊赖间头脑便有些昏沉,正欲迷糊睡去,忽听到门外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方睁开眼睛,便看到云溪穿着一身月白的衣裳站到了自己的面前。
云初往里挪了挪身子,在身侧空出了一块地方,道:“今日阴雨绵绵,外头积水颇多,你走路也该慢一些,若是不注意滑了一跤,摔了跟头,你怕是要躺在床上许久,不得动弹。”
云溪浑不在意,顺势坐下,道:“姐姐必是和冯嬷嬷在一起久了,说起话来也开始指摘人了。”
云初拿起一块蜜饯,送入口中,摇头道:“你好没良心,我好意提醒,你不领情便罢了,还这般取笑我。改日啊,我便与婶娘说一说,让她找冯嬷嬷拘着你几日。”
云溪捋了捋头发,低声说到:“姐姐还说我没良心,自你回来,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你,遇到新奇的事情,也是立马过来找你。可你这般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姐姐你才是最没良心。”语调中掺着明显的不悦与委屈。
云初自回府以来第一次见到云溪这般气恼的样子,她朱唇轻抿,面色微沉,赌气低着脑袋不与自己对视。
云初讶异的问:“好端端的是怎么了,我今日上半天都未曾踏出小院一步,何曾有过什么事情瞒着你,你这是从哪里听到了什么?”
云溪气呼呼地道:“姐姐还装没事人。若不是今日我恰巧在老太太那里遇到了伯父,我也不会知道你要出府的事情。”
看着她满面的认真,云初不由得失笑,道:“我在北疆的时候,多闻京都街市繁华,是其他地方不可比拟的,便心生向往许久,想着能去转一转走一走。怎奈来了多日,却总有事情缠身,便将念头压在心中没有提起。今日清早爹爹来看我,我才央他代我求老太太的许可,可至今也是没有听到答复。我并非有心瞒你,你莫要生气,老太太若是许了,我定会和你一同出府。”
云初声音缓和轻柔,云溪听了面上的嗔怪之色登时便消了八九分,她抬头看着云初,似是要确定一般道:“姐姐说话可要作数。”
云初笑着点头道:“自然作数”,又接着问道:“爹爹只说去与老太太商议,可是到了现在还没有回来,你既是当时在场,可是知道老太太允了没有?”
云溪轻叹一声,道:“伯父先是陪着老太太一同用了午饭,又与她说了许多见闻趣事,老太太听了自然欢喜,胃口也比平日里好许多。伯父见她高兴,便说你初回京都,欲让你出府转转,多看些新鲜玩意。依着老太太平日事事仔细的性子,自是一口回了,可是伯父仍是劝说,二人似有争执之意,我见此情景,便寻了一个借口离开,来了你这儿。”
云初听罢心中的欢喜渐渐有几分消沉,垂眸道:“在北疆时我总是埋怨师父立了太多规矩,却不曾想来了这儿,便是出个门也这般波折。”
透过窗子,看着外面仍有些阴郁的一方天空,云溪怅然若失,道:“离开了许多日子,也不知那边是什么光景。”
云溪听她语意中有牵念之意,却又不知该如何出言宽慰。
踟蹰间,看到贺远山阔步走了进来,二人急急站起身子。
贺远山看着女儿满面的期待,便决意隐去方才与母亲之间的争执,笑道:“老太太说,这几日连天阴雨,不宜外出。你且再候些时候,待到天放晴了,气候大好,再出府也不迟。老太太还说,云溪既是知道了,便少不得要凑这个热闹,若是许了你却不许她,也是有失公允,你们便一同去吧。”顿了一顿,又接着道:“只是,京都地形繁绕,人口杂多,你是初来乍到的,云溪往日也未出过门,若是单单只有你们二人,那是决计不行的,所以要跟着一些小厮侍卫,丫鬟婆子。”
云初听罢,上扬的嘴角登时垮了下来,嘟囔道:“跟着这么些人,哪里还有游街的兴致,只怕仍是和在府中一般,这也不能够,那也不能够。”
贺远山柔声劝解,道:“虽是如此,却也为老太太想一些,她向来是谨小慎微,心思细致,若不跟着些人,恐怕那一天她都会担惊受怕。你且去随意转一转,待我有了空闲,再带着你好好的玩上一番。”
云溪拉着云初的手,轻轻晃着,央道:“姐姐,你便依了祖母吧,她肯答允,已是十分的破例了。我们若是再做要求,祖母心中定是不快。”
云初忆起入城那日父亲的叮嘱,知道贺老妇人的性情一向古板严肃,此事必是废了很大的周章才得了她的应允。
云初不愿再使父亲为难,点头道:“罢了罢了,人多兴许也更热闹一些,无论如何,都比待在这四方天地之中好些。”
虽是美中不足,却也是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至晚间,院中上下都知晓了这个消息。
秦桑伏着案几做针线,烛光摇曳,在窗上投出好看的剪影。
云初走至她的对面,轻轻坐下,道:“虽是点了灯火,也不及白日光亮,这会子熬神费力的,仔细看花了眼睛。”
秦桑闻言,停了针线,抬头道:“这院中人多,活也做的差不多了,我闲着也是闲着,绣些花样,权当解闷儿了。”
云初摆弄着箩筐中的丝线,道:“是啊,这些日子过得委实乏味无趣,想必你也很不适应。过几日天放晴了,我们去街市上好好的转一转。”
秦桑听了这话,却无半分欣喜之意,反而昨日云初带着夷光离开,自己却遭人嘲笑的情形在脑海中愈发的清晰,心头的酸楚也愈发分明。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明灭的烛火,直至云初伸手在她面前摆晃,才回过神来,面上挤出一丝笑意,道:“许是今日下了一整日雨的缘故,身上觉着寒意更甚,还添了喉咙发痛,头晕目眩的不适之感,委实是惫懒无力,想来这热闹是凑不上了,若有机会,便下次再去吧。”
云初听了这话,又见她面色不甚自然,只道是病情又有所加重,扯过她手中的帕子,道:“即使这样,你便好生修养,也不必在这劳什子上再费神了。明日我让皓雪去请大夫,待你身子好了,我们再一同出去。”
看着云初关切的面容,秦桑心中更加烦乱,作出疲惫状道:“是了,精力不济,总也绣不称心,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东西,便先放着吧。”
云初又做了一番叮嘱,待她点头应承,才转身离去。
秦桑垂首痴痴的看着帕子,良久,悠悠地叹了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