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微风和畅,天朗气清,贺府门前停放两架软轿,轿旁各站着一排小厮丫鬟。
看着云初,云溪二人笑意盎然,满心欢喜的样子,贺老夫人心中忧虑更甚,她对着两个老嬷嬷,将“稳妥周全,细心规劝,莫要生出事端”之语又严严的叮嘱告诫了一番。
一行人渐行渐远,贺老夫人却仍是双眉紧蹙。二夫人虽也是不甚放心,却也不得不出言宽慰,道:”老太太不必担忧,云初云溪虽是贪玩爱热闹,却也是懂规矩明事理的孩子,况又有两位嬷嬷在一旁陪同,待她们尽了兴,也便回来了。“
贺老夫人收回远看的目光,叹了叹气,道:”但愿如此吧。”
云初坐在轿中,听着外面的喧闹之声渐渐的大了起来,便掀开帘子,向外张望。
黄嬷嬷见状,忙凑过一张堆满笑容的脸,道:“姑娘别急,再走几步,就到了东市。这东市是咱们这城中最繁华热闹的街市了,各色稀罕新鲜的小玩意均是最早在这儿出现,您若是看上了什么,只管吩咐,老奴替您去买。”
云初笑道:“多谢嬷嬷美意,待会儿寻一个闲适之处,您先歇一歇,我自走一走看一看。”
黄嬷嬷面上登时露出为难之色,道:“姑娘说笑,我们跟着出来,自是要左右服侍,哪里有自己歇息的道理。况且这街市之中三教九流的都有,姑娘金尊玉贵,仙女一般的人物,便是被闲人看上一眼,也是对您大大的不敬。姑娘在轿中坐着,清净舒适,透过帘子观望,街中景象一览无余。若是有倦乏之感,便寻一处茶楼坐下,岂不安稳?”
多日来云初已对贺府有所了解,知道府中的嬷嬷各个都是厉害的角色,言语上自是争论不过,便是相商求恳也不会答允。多说无益,她点了点头,放下帘子,心中自做另一番打算。
轿子外面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云初透着帘子看着街上络绎不绝的行人,期待的心情变得有些烦躁,只觉得如坐监一般,恨不得立时出去。
帘子一角再一次露出黄嬷嬷那张带着喜庆的脸,她恭敬地道:“姑娘,咱们已行了半条街,二姑娘有些坐不住了,不若到了前头的天音阁,咱们进去用些点心,听两出戏。”
云初听了这话,正合自己的心意,点了点头,道:“也好,你们想必也累了,到了前头,大家都歇一歇。”
不多时,轿子停落,后头来了几个丫鬟将云初搀了出来。
云初看到眼前伫立着一座广厦阁楼,青砖黛瓦,雅致非常,楼内隐约传出丝竹之声。
不及嬷嬷开言介绍,云溪便笑意盈盈道:“往日听哥哥提起这些好玩的地方,我便心声羡慕之意,只是一直未得时机,不曾来过。今日借了姐姐的光,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
两位嬷嬷走在前头引路,后面又一群丫鬟拥簇着,二人走进阁内。
阁内伙计见一群人的穿着打扮,便知来人定是富贵之家,忙面上带笑的迎上前去。
黄嬷嬷将其拉到一边,低声吩咐道:“要一间厢房,备上茶水点心,我们家姑娘喜欢素净,莫要让人叨扰。不知你这阁中最近又出了什么新鲜曲目,你寻些新奇有趣又不失文雅的,唱的好了,自有重赏。”
那伙计连连点头叠声称是,唤过两个小丫鬟,将云初云溪二人引至楼上。
包厢宽敞亮堂,墙壁上挂着些水墨字画,南北两壁的窗子正相对应,一壁的窗子正对阁中的台子,一壁临街而开,外头是一条巷子。
待丫鬟将最后一份点心摆上桌子,云初唤过黄嬷嬷,道:“忙了半日,想必都有乏累之感,嬷嬷不必再跟前侍候,这儿留下夷光一人便够了,也不必着人立在门外候着。您带着众人去楼下寻些位子坐下,再向小二点些吃食,修整之后,仍要四处逛逛。”
黄嬷嬷笑着道:“姑娘心地良善,老奴不尽感激,只是······”
料到黄嬷嬷这般反应,云初轻轻一笑,不及她说推辞之语便将其打断,故作冷淡状,道:“今日出门,本就费了多番周折,为的就是好好地乐一乐,嬷嬷却也太过仔细,事事按着府中的章程,这也不行,那也不肯,终究难免束缚之感,扫人兴致。”
云初性子豁达温和,寻常小事,便是不合心意也一笑置之,不予计较。身上毫无大家小姐的骄纵之气,也不似云溪一般爱使小性,故此在府中所有人的心中都是一副平易随和的形象。
未想云初会突然间态度冷淡,且语中似有责备之意,黄嬷嬷愣了一愣。
她偷偷地抬眼打量,云初微抿双唇,淡然疏离之中又透出不怒而威的气场,与平日里挂着和气笑容的样子截然不同,好似两个人一般。
黄嬷嬷登时七上八下,生怕再一句话说的不合宜,彻底惹恼了云初。她心中快速的翻转计较,想着贺母虽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诫她们要谨慎小心,可若是惹得了面前这位小姐不痛快,又不知会生出怎样的事端。
衡量之间,她看到戏台一侧放着几个圆桌,与此厢房的窗子遥遥呼应。
她面上立即挂着赔罪的笑容,道:“姑娘说的是,姑娘的一片善心,老奴不敢辜负。”说着,又指着对面,道:“那一侧的位子既离戏台子近,又看得见姑娘们,若是有事,您只需招招手,老奴便赶上来。”
丝竹之声已经想了起来,云初双目并不看她,只挥了挥手道:“如此也好,快些去吧。”
黄嬷嬷顿了一顿,商量道:“姑娘恕罪,老奴再多嘴一句,这儿客人多,人也杂,为了防止有人误闯进来,还是留下两个小厮在门外把守为妙,绝不会扰到姑娘。”
云初轻轻地“嗯”了一声,黄嬷嬷似是卸下了千金的重担,松了一口气,向侍立两侧的丫鬟招了招手,急急地退了出去。
云溪疑惑地看着她,问道:“姐姐因何如此不悦?”
云初转身看了一眼,室内再无一人,向云溪眨了眨眼睛,笑道:“并无不悦,再过片刻,你便知道了。”
台上的人咿咿呀呀的唱着,声音曲调甚是优美,云初却并不经心,时不时的看向戏台一侧的嬷嬷与丫鬟。
听到酣处,便是两个嬷嬷也入了迷,只全神贯注的看着台子,再无人去观看楼上的动静。
云初见时机已到,轻轻拍了拍云溪的肩膀,道:“听戏哪儿都是一般,今儿好不容易出来一番,若只是呆坐在这,着实无趣。趁着他们看得乐呵,咱们出去转上一圈。待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再溜回来。”
云溪挥了挥手,道:“姐姐想的未免太过简单,这两个嬷嬷,老狐狸一般,留着两个人在外头,未免没有防着咱们溜出去的心思。”
云初指了指身后的窗子,道:“门外有人守着,窗子外面可没有,自古登堂入室也不是只有一种法子。”
云溪面上露出讶异的神色,道:“这窗子距离地面数尺之高,如何出的去,姐姐莫要说笑。”
云初沾沾自喜,道:“我跟着师父久习轻功,这么点高度,并非难事。”
说着拉着云溪走到窗边,道:“你且在上头候着,我先将夷光带到外面,在上来接你。”
云溪睁大双眼,既是兴奋又是紧张的看着。
云初取开窗子,一手揽着夷光的腰,一手握着夷光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一跃而下,她的身子好似轻燕一般,带着夷光稳稳的落在地上。
云溪兴奋的大叫,道:“姐姐好厉害,快些上来,将我也待下去。”
云初提了一口气,一跃而上,双手搭着窗边,翻了进去,又依着同样的法子将云溪带了下去。
三人抬头望着窗子,相视而笑,好似飞出笼中的鸟儿一般,欢快的向街市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