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熙熙攘攘,车马如龙,游人如织,珠翠罗绮溢目,吆喝应答之声不绝于耳。亲身走在其中,与坐于轿子中游览的趣味自是大不相同。
云初与夷光心中欢喜,自不必多言。却说云溪,较之二人,更欢喜到十分去。她虽是自小在帝京长大,却困于广厦深闺之中,便是在府中行动,也总有嬷嬷丫鬟随在其后,出了府,更是被围的严严实实,何曾有过这般无拘无束的时光。
微醺的暖风吹散了云溪心内仅存的一丝忐忑,她好似进入了一个新的天地,睁着孩童般纯澈的眼睛环顾四周,只觉这儿也新奇,那儿也有趣,欢欣雀跃如梁间春燕。
三人浏览着街市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不免有眼花缭乱之感。许多新奇玩意,或因体积过大,或因造型怪异,为避免回去后引起随行嬷嬷的注意,均无法购买,只得站立摊前,赏玩良久,而后依依不舍的离去。
走走停停,行至一荷包铺子之前,铺中所卖荷包香囊,均挂于架子之上,压金刺锦,花样万千,远远看着,甚是有趣。三人走近细瞧,见荷包或圆或方,形态各异,上面绣着不同的图样,有鱼虫鸟兽,亦有诗词歌赋,各个针脚细密,小巧精致,显然是经过精心构思,细心缝制的,绝非粗制滥造的凡品。
察觉到有人在牵扯自己的裙摆,云初挪开了打量荷包的视线,低头,看到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小胖子,这孩子约莫四五岁的年纪,梳着两个总角小髻,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扑闪扑闪,看到自己被发现也不觉羞怯,只松开了自己小胖手,向前行了两步,又回头看着云初,露出有些调皮的笑容,嘴角边的小酒窝与新生的几颗乳牙甚是可爱。
坐在账桌旁的男子见此情况,忙站起身子跑了过来,将孩子抱在了怀中,佯作生气状,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屁股,道:“郑儿,该打,爹爹说了多少次,在铺子里不许胡闹。”孩子顺服的趴在男子的肩头,揽着他的脖子,发出吃吃的笑声。
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与云初道:“稚子无知,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莫要怪罪。”
云初觉着甚是温馨有趣,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妨事。”
铺子后面的帘子掀动,走出一位温婉恬静的少妇,她的怀中抱着一个女童,看起来要比此间的小胖子年纪还要小些。
少妇见店中有客,微笑着与云初三人点头致意,又与转身与男子道:“几日没有看到这般好的天气的了,我带着女儿出去转一转,恰好家中的点心昨日也吃完了,路过点心作坊,我再买一些回来。”
话音刚落,便听到男童奶声奶气接话,道:“娘,郑儿也去。”
男子捏了捏郑儿的小脸,道:“娘亲抱着妹妹,你若跟着便只能自己走路,便是累了也不许耍赖哭鼻子,更要时刻跟着娘亲,不能乱跑。”
“嗯!”郑儿开心的应道,扭了扭身子,从父亲怀中跳了出来,满面笑容的跑到了母亲的身边。
男子又摸了摸女儿的额头,与妻子轻声叮嘱道:“今日人多,莫要走的元,早些回来。”
女子笑着点头,道:“放心,只转一转,带着孩子散了闷便回来。”
小胖子欢欣雀跃的跟在母亲身旁,走过云初身边,又冲云初摇了摇小手。
看着相携而去的母子三人的背影,又看了看面上犹带着笑意的老板,云初心内感叹,当真是简单幸福的人家。
一番细细地挑选,云初选了一个月白色的荷包,上面绣着一副山水画,意境辽阔高远。夷光看中了一池夏荷的图样,浅碧嫣红,清新淡雅。云初拿着一只黄色的荷包爱不释手,上面绣着的小老虎栩栩如生,憨态可掬。
三人结了账,将荷包别在身上,更加兴致盎然的向前逛去。
一路上,又买了一些扇子,簪环,手绢之类的小物件,遇到看起来可口的小吃,便随手买来,边走边吃。
这厢,她们三人笑语连连,游的欢快畅意;那厢,坐在戏台子下面的一群人,看的全神贯注,极是投入。
黄嬷嬷揉了揉微微发涩的眼睛,又捶了捶因长久坐着,有些僵硬的脖子。
抬头间,看到对面遥遥相对的窗子大开,却一个人影也没有。她认为视角不够,遂站了起来,探出半个身子,仍是没有看到起初坐在那里的两个人。
一瞬间,黄嬷嬷慌了神,她急急地晃了晃仍旧沉浸在绕梁音韵中的冯嬷嬷,指了指上面的窗子。冯嬷嬷回过神来,定睛细看,也不由得面色大变,二人急慌慌的向楼上奔去。
奔至厢房门外,看着两个小厮依旧在门外站立,二人稍稍松了口气,走至跟前,问道:“听了这半日的戏,可有人出来过?”
小厮摇了摇头,道:“小姐们一直坐在房中,不曾移动,也不曾差丫鬟传唤。”
冯嬷嬷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道:“嗨,你也忒过小心了,这青天白日,外面又有人守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故。”说着,拉着黄嬷嬷的手,要下去继续听戏。
黄嬷嬷仍是有些不放心,轻轻走近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片刻,里面仍是杳无动静,她心中疑云更甚,轻轻地扣着门板。
唤了片刻姑娘,仍旧没有回应。冯嬷嬷再次慌了起来,她也走上前去,随着一起敲门。门外的两个小厮暗暗交换了眼色,俱是露出了惊疑的神色。
久无声响,黄嬷嬷也顾不得许多,命两个小厮将门撞开。
门开后,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和两扇大开的窗户,两个嬷嬷如坠入冰窖一般,手心背上各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待回过神来,黄嬷嬷怒气冲冲地甩了身边小厮两记响亮的耳光,骂道:“不知轻重的东西,这样大的事也敢扯谎,你可知两位姑娘要是出了什么差池,便是剥了你们的皮,也不能够。你快些与我说实话,姑娘是几时出去的,去了哪里?”
那两个小厮亦知祸事临头,吓得畏畏缩缩,道:“嬷嬷愿望,小的便是再不明事理,也不敢做出帮着姑娘溜出去的事情。天地事情,我们二人确是一直守在门外,片刻也不曾离开,这门内,也没有出现任何人啊!”
黄嬷嬷眉毛倒竖,手臂高高扬起,意欲再打下去。冯嬷嬷在一旁将其拦住,道:“他们平日也是聪明伶俐的,兹事体大,便是再借他们一百个胆子,想必也不会犯这样的糊涂。”
黄嬷嬷恨恨地跺了跺脚,道:“好端端的,没有进人,也没有出人,这屋子里却连个人影都没有,难道还是闹了鬼不成?”
冯嬷嬷走近屋内,四周环顾,看着临街的窗口,窗框上有半个浅浅的鞋印。她有些疑虑地探出头,看了看距离地面的高度,又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这样的高度,跳了下去恐怕路都走不成。”
语毕,黄嬷嬷似是恍然大悟一般拍着大腿,焦急道:“是了是了,一般人从这窗子跳下去定是会折手折脚,可是有那习武之人轻功了得,这点高度,哪里难得住他们哟,这大姑娘,她是自幼习武的。”
冯嬷嬷仍是有些不信,道:“她一个姑娘家,年纪又轻,便是会些武功,想来也不过是花花架子,再说还有二姑娘和那个哑巴丫头呢,她们难道也会武功不成?总之这事蹊跷,咱们不能在这儿妄自猜测,还是赶紧派人回府,禀告老夫人和太太,若是真是出了事,咱们,咱们也只得赔上这两条贱命了。”
黄嬷嬷忙着拉扯她,急道:“不能回,不能回啊!现在事态未明,若是贸然说了惊动了老太太,便是两位姑娘都没有事,有惊无险,咱们也吃不了兜子走啊!咱们两把老骨头,就是拆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可是咱们一家子老小,哪个不是在府中当差,若是被撵了出去,又去哪里寻活路呢?你媳妇才给你生了个孙子,你便是不考虑自己,不考虑儿子媳妇,也要替你那刚出生的孙子想一想啊!”
一番话,字字句句,好似重石一般撞击着冯嬷嬷的一颗心,她用袖头抹着眼泪,道:“事到如今,还有别的法子不成?想来我兢兢业业的一辈子,眼看着就要告老请休,享儿孙之福了,却来了这么一遭,不仅丢了自己的福气,还要弄得孩子也难过活,还不如,还不如死了干净。”
黄嬷嬷有些不耐的摆了摆手,道:“眼下你哭也无用,咱们赶紧着人四处寻找,若是寻着了便说些好话,再吓一吓,兴许此事也能掩的过去,若是寻不见,寻不见,便再做打算。”
说着将外头的众人都召进了厢房之中,疾言厉色道:“咱们陪着姑娘出来,姑娘却不知去了哪里,这事若是叫老太太知道了,哪一个都逃不了干系,这其中的厉害,我便是不说,想来各位也应该明白。你们年纪都轻,为着你们的前程,我与冯嬷嬷先拼死担着,你们快快外出,分头去找,找着了,便是咱们的造化。切不可四处宣扬,让人知晓,以防姑娘回来了见不着人,我与冯嬷嬷在此处候着,你们在外头,寻着了寻不着,隔着半个时辰,都要过来回个话,回府之前,必要见人。”
一众人知街上人来人往,想找到她们绝非易事,却也再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得兵分几路,拼了命的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