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风雪寒侵明祚倾,
萧萧风声似剑凝。
天命无顾且死志,
宁武壮士心方宁。
且说顺军炮轰宁武关,而宁武关中炮弹早已用尽,此时又有何物敌得顺军劈山炮?关上明军欲以弓箭射杀顺军炮手,谁知箭未射出,炮弹便至,城上砖石飞溅,明兵炸死甚多。
总兵周遇吉因于情绪至悲时而淋寒雨,昏晕高烧不退,经医官诊治方醒,此时仍卧于床上,忽听外边炮声胜若惊雷,知是顺军攻城,急命伯明、刘氏扶他起来,上城守御,伯明、刘氏知其性不可拗,只得含泪搀遇吉起,为其披挂,遇吉上马,从伯明手中接过钢枪时,竟觉已之力不得制其重,险些被枪带得跌下马来。
伯明、刘氏急来扶住,这时有一浑身血伤的军士飞奔来报道:“禀将军!西城墙已为贼军轰倒,贼军杀入来了!”
遇吉大惊,顿时清醒,急推开伯明、刘氏,吩咐家人且固守府中勿出,便催马飞奔西城而来,到城边,果见城墙倾颓一段,成一宽三丈余之缺口,顺军已冲入数人,余者源源而入,明兵正与之血战,遇吉急命弓弩手结阵成围,自先提枪向那缺口猛冲杀去,将进城顺军杀死,欲进者击退,随命众明兵与其同退至两旁,另教弓弩手放箭,箭如雨下将贼兵射杀许多,贼兵稍退,遇吉正欲想如何修复城墙,顺军却又涌入城来,比前番更众更凶猛,且如恶虎凶狼一般不顾性命只往前冲,射杀一批又复一批愈凶,终至明军前,将明军弓箭手纷纷冲散,遇吉见了知关已不可守,乃怀必死之心,下令众将四散开借城中地势巷战,关中之民见顺兵入城,官兵正与战,也纷纷持着叉钯棍杖锄铲等,在房前屋后街左巷右暗处突击骚扰顺军,顺军不知地形,倒也吃杀死许多。
此时刘宗敏、高一功已从缺口率兵入得关来,那些吃城中百姓打伤的顺兵都纷纷至刘宗敏马前诉苦,刘宗敏因周遇吉而失了两耳,本已忿恨万分,今听城中百姓杀伤顺兵,不由大怒道:“皇上说这城中都是些万恶刁民,果然这般!对这些恶民你们只管杀便是!”
高一功急止道:“权将军不可,滥杀百姓自取恶名,失心之所向之举,绝不可行!况陛下有令破城后只可杀明之官吏,不擅杀百姓!”
原来李自成举事得李岩后,李岩曾为其谋得民心之举,总列三条:
一:攻破城池,只杀明朝官吏王侯及顽抗之明军,不可滥杀百姓一人,有投降明军亦需收纳,不可杀之,有百姓肯从军者,重资其家属钱米。
二:破城之后,即行免除明廷一切赋税并开仓均粮分于百姓,任何不得私纳一粒,库中金银部分均分于百姓外,于者皆用以资军。
三:城中地主所有田产及官田,全均于民,地主官绅豪强即行关押拷打,追其所剥削于民之银米,自行交纳赃银者放之,不纳者即行处死。
李自成之军向来遵守这三条律例,故而深得民心,常得百姓之助,故每过一城一地百姓皆聚众而迎喜言:“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再言高一功与刘宗敏争论良久仍是未言语合休,顺帝李自成领兵入来,问明了事因乃大怒道:“制将军!你且回营整顿兵马粮草器械!我军不日便要向前进兵,免得临行不及,权将军!你领大军杀入去!城内一个不留!朕前已言:五日不降,即屠全城!天子失信不得,况那三条是对贫苦善民所用,这关中尽是违逆恶民,岂可留得!杀!杀!杀!”
高一功不敢逆命,只得回营去整顿,刘宗敏喜滋滋的领了李自成杀令,率着顺兵恶狠狠杀入去,见明兵与百姓凭房屋巷战,即命放火烧毁房屋,官兵百姓焚死甚多,兵民无了房屋为障,已是无法,一时齐喝不顾顺军冲杀,都纷纷上前与顺军血搏,激战半日,终不敌顺军人多,纷纷战死倒地,明兵、百姓余者四散于城中,哪里还可挡大批顺军,尽皆被杀。
周遇吉则与其麾下精骑数十为顺军围于城西教场力战不得突出,李自成知后,便同刘宗敏、高一功、李锦三人领军来至教场,众顺军见自成至,便让开条道使李自成至其前,李自成耀武扬威指周遇吉哈哈大笑道:“周贼!今日你终落我手了,日前以朕必死你计,怕是不曾想到会有今日吧?可笑你那时竟用请君入瓮计欲害朕!但你岂知我李自成乃禀承天命之人,有神灵护佑,任你甚么奇诈诡谋哪伤得朕!今日朕便如你愿,屠你一城满门,全你个忠名,教你死个踏实!”
随即当周遇吉面,复大声亲下屠城令道:“屠满全城,一个不留,周贼阖门,擒则处死。”
遇吉大怒,暴吼上前使枪便戳,顺军又复裹来,遇吉同部下残军与彼激战良久,明军尽纷纷陷没,只剩遇吉一人,血遍全身、污满盔袍,遇吉怒视四周顺兵一遭,继而将钢枪一抖吼道:“且来!”
顺军见其这般尚且能战,皆惊惧不敢前,李自成大怒,痛骂兵士无能,兵士仍是低头不进,自成便召身后亲卫将四员,张艺、王超、徐逸、吴京,徐逸乃刘宗敏之甥也,自成命四人上前生擒周遇吉,然则重赏,不然则立斩!
四人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拿着长枪,四面合攻遇吉,遇吉勉力支撑,低头躲过,以枪旋劈四人,四人皆被枪锋刮伤,越发惊惧,徐逸一想,当先逃回,余者三人见了,也逃回阵,李自成大怒,正待叫斩,徐逸跪下道:“臣等马战可生擒他,步战恐不留神将他戳死,请皇上允臣马战。”
李自成应诺,那四人上马重复与遇吉战,围攻约五十余合,谁奈四人武艺太差,仍不能伤遇吉半分,反被遇吉逼得招架无力,连连倒退。
李自成见了一脸黑线,捂面摇头连恼叹不止,过会又忽跳起,指刘宗敏骂道:“这便是你为朕寻的护卫军将!尽是些废材烂料,连一伤重疲极之人都敌不得,做得甚用!朕若靠他们护御,怕早成一堆白骨了!”
原来自那回周遇吉用计将李自成赚入城中,危极之时无能人在旁相救,险些丧命,虽然这等事在从前做闯王时常有,但自己现乃是一代帝王了,岂可无护卫之御林军,万一不慎再逢这般事,大顺没了他还不倾危?故李自成命刘宗敏为他寻四个身强力壮、武艺高强之人做随身亲卫将,刘宗敏却以为可以趁此使亲信做皇帝的亲随,教其日日再皇帝面前为他美言,皇帝由此知他美誉,定会愈加对他刘宗敏喜而重之,故只选四个自己最亲信之人去,却并未顾及武艺可否等事。
当下刘宗敏急跪下请罪道:“这四人实是我营中武艺最高的,臣也不曾料他们亦不是周贼对手,陛下恕罪!”
那徐逸在奋力死战时听见了李自成怒斥其舅刘宗敏,即知若不能杀周遇吉,一会定保不住性命了,知硬拼无用,乃撤马回枪退后,留张、王、吴三人独战,少了一人,便越发不是遇吉敌手了,张、王、吴三人大骂徐逸,徐逸急驱马至遇吉侧,拈弓搭箭照遇吉面门上射来,那箭正中遇吉额头,遇吉登时倒地鲜血猛流,那三人见了,尚还迟疑了一会,见他仍是不动,只道是死了,便大喜上前,要将他戳作肉泥报仇。
张艺忽觉自己胸前一凉,而后俱痛袭来,身边吴京、王超面上尽是恐惧之色,自己抬头一看只见周遇吉不知何时已站起,箭仍插于额头,气喘吁吁的怒盯众人,手中拿着半截铁枪,张艺大惊,低头一看,自己胸口赫然插着周遇吉的另半截铁枪,顿时栽下马来,胸涌鲜血。
吴、王二人还吓的呆愣未反映过来,周遇吉便已长啸一声,将手中另半截枪奋力飞砸出去,吴京躲避不过,正打中在头上,直将头颅打弯,死于马下,王超急拔马要马,周遇吉如虎吼般大叫冲来,将王超扑下马,一手摁住王超,一手拔下自己额上箭,往王超脑上猛戳,直至将其颅戳的千疮百孔,脑浆直流方才停手。
李自成、刘宗敏等都惊得呆了,李锦叹道:“真乃英雄。”唯高一功暗叹可惜。
周遇吉血目圆睁,右手紧摁王超头,左手拿着那支箭,怒而环视众人,李自成不禁打了个寒噤,顺军则吓纷纷倒退。
周遇吉虽杀了王、吴、张三人,但毕竟已是强驽之未,硬抗力支,到此时已然力尽,又身受重伤,这时终于不支昏晕倒地。
半晌,刘宗敏方敢命人上前将周遇吉缚起,李自成见那缚周遇吉的小校在缚时瑟瑟发抖,不禁对身旁众军将怒喝道:“你们愣着干甚么!这些时便忘了朕的屠城令了?!去杀!杀!杀!”
除刘宗敏、高一功、李锦、徐逸及少量亲兵护卫于李自成身边,其余顺军都慌忙四散城中,一时间杀声遍地,城中不论兵民俱遭杀害。
刘宗敏欲报前损伤之仇,便对李自成道:“陛下,我去捉周贼一门贱孽来与陛下发落出气。”
得李自成答应,刘宗敏便领人马来攻周遇吉府,但见总兵府大门紧闭,命人用木桩狠撞也撞不开,原来刘夫人已同家人用石块将大门封死,刘宗敏正要叫再撞时,一颗石子不知从何飞来,正中在头盔上,惊得刘宗敏左右顾看,却是不见一人,正骇虑间,忽的从府内乱石砖瓦满天砸来,一片飞瓦正打中刘宗敏面上,打的他满脸鲜血淋漓。
刘宗敏捂脸忍痛看时,正是刘夫人带伯明与众家人家丁在屋顶拿砖石瓦片向他们砸下,刘宗敏怒极,命人乱箭射去,刘夫人及伯明等却用桌椅柜板做成的简陋木盾遮身,在盾后仍是乱石打来,并有一片声大骂:“反贼不得好死!反贼必遭万刃分尸!”
乱石打伤顺兵不少弓箭手,刘宗敏气得暴跳,命兵士攀壁爬墙上去杀尽刘夫人等,却尽被刘夫人用匕首绑于竹竿前端制的简陋长矛给戳死刺伤摔下墙来,刘宗敏暴怒,却一时也拿刘夫人等没办法,道旁徐逸却一骑到来对刘宗敏道:“皇上让我对老舅讲,擒了周贼满门立即杀光便是,不要带到皇上面前惹的皇上怒起生气了。”
刘宗敏嚷道:“门都不能进,人都不能碰到,谈甚么带他面前去气他!”
徐逸这时才见刘宗敏脸上的伤忙问道:“老舅为何如此光景?!因甚出这等话?”
刘宗敏便将被刘夫人等石头砸伤,又被他们把门封住,进去不得,无法捉得他们的话说了。
徐逸听了大笑道:“老舅今日糊涂甚了,皇上又不要见他们亲手杀,捉他们作甚?”
刘宗敏不悦道:“好贤甥!老舅倒抬举你,你却只拿取笑寻开心报答老舅!”
徐逸笑道:“不是,您休误,我只是教一老舅莫再费力捉他们了,皇上又无赏,只消堆积柴草于四周,放上一把火将他们皆烧作灰烬便可了。”
刘宗敏听了大喜,一拍脑门道:“正是正是,贤甥真乃聪明。”
于是刘宗敏即命兵士搬大批柴草堆于周总兵府周遭,并浇油于柴草之上,弄毕即点起火来,当时正有大风乱刮,火便越发烧的大了,周伯明大叫道:“与其自焚火中,不如杀贼而死!”
遂持五寸短刃窜火而过,跳下墙来,直刺刘宗敏,刘宗敏不防备的,正吃伯明刺伤左臂,刘宗敏大怒,命左右擒捉,伯明奋力白刃相搏,击死二三人,终不敌人多,遭顺军擒了。
刘夫人等人尽被烧死在总兵府中,无一人逃出向顺军求饶,伯明痛哭不已,刘宗敏拔剑砍向伯明道:“混小子!竟敢伤你权将军爷爷,老子这便送你去与你娘团圆!”
徐逸却将他拦住道:“老舅实太心善也!这般痛快杀了他岂不便宜死他!今他见他母死,已是伤心万分,若再让他见他父死,岂不可让他愈加心痛欲绝,让他虽无意活此世,但却只可伤心不得死,这般不是比一刀杀了他更解气么?”
刘宗敏听了,阴笑道:“贤甥讲的是,还是你等读过书的人懂得多,竟有这么好的办法让人生不如死。”
周伯明被绑缚在旁,切齿骂道:“奸贼害人无算!不仅生当万死,死后亦必下无间狱受不世之刑!”
徐逸笑道:“想激我老舅杀你,待我老舅觉你痛够了罢。”
刘宗敏大笑,三个时辰后顺军集聚于宁武关外,众将众谋士及顺帝李自成皆至。
至此,宁武关中除周遇吉、周伯明父子二人外无一生者,李自成命点察人马,察毕报来言:原二十万余人马,今只剩得十八万余,若减去李锦、高一功运劈山炮至的助战的一万人马,则破此关共折了三万多人马。
李自成听了大怒,骂道:“为破此关,竟折我三万雄兵,带周贼上来!”
随后两个顺兵押着周遇吉至李自成面前,周遇吉看着李自成,哼哼冷笑起来,自成大怒骂道:“周贼!你死期将至!尚还敢在朕面前疯笑!”
周遇吉继续冷笑道:“闯贼,我笑你不自量力!欲以弱禽微力撼苍穹巨龙,你在我这兵马不过数千的宁武小关都尚要折三万人马,若攻宣武、大同等大镇,无数百万军马如何经得起你折?若攻京师,便你有千万人马也不得够,唯只自取灭亡尔,劝尔速速自尽罢,那样还得个全尸可让你手下贼众风光葬你,如仍自向绝路去,怕你只有被大明挫骨扬灰一个下场了!哈哈哈!”
李自成大怒,拔出所佩宝剑,欲狠斫周遇吉,自成下面顺军兵士听了周遇吉辱顺之言,都忿忿不已大骂道:“杀狗官周遇吉!杀狗官周遇吉!”
军师宋献策道:“周遇吉大胆谤上辱国!当立斩!以罪其言!”
周遇吉大骂道:“闯贼伪帝!何得称上?!寇盗聚就!称得何国!吾又何谤上辱国?汝等贼中之士知得何理!”
李锦听了,心中大不平,上前搦住遇吉骂道:“周遇吉!我敬你倒算英豪!你知得甚事!却怎敢乱言辱我大顺众人!你明庭官吏平日只知剥削百姓,口口声声言:为明民应当,至灾难时朝廷自救之。但到百姓有难时却为使朝廷无所虑压,竟反只加重税收,剥削愈甚,毫无赈济,不顾百姓之死活,官绅豪富有罪却私毫不管,反愈加优之!我等百姓被迫弄的将死无活路,唯只造反可生!皆是尔等明官所逼我等反!明庭只为富官千者之朝廷,哪里肯做贫苦百姓之朝廷!今我大顺为平民生路而立!只杀赃官恶富,并均田免粮,大顺是为贫苦万万民之朝廷!为万万人之利而销千人之利,又非以定赶尽杀绝!故你说!我皇何得不为皇!我国何得不为国!为立顺之谋士又何为不知理!”
周遇吉听他所说与高一功前言相差无几,乃长叹道:“吏治之腐!误我大明甚矣!吾前言纵有误处,汝等言纵有是处,亦不能改我忠明义君之心!吾君唯大明皇帝!吾为明臣自当为明死!以全节义!是非对错无足改吾论与心也!”
李自成听了道:“好!好!朕圣恩浩荡!今便不计前仇!全你史上之名!”
拔剑便斫,高一功慌忙扑上,跪地攀住李自成执剑之手,大叫道:“陛下不可!”
李自成怒视高一功道:“你又欲逆朕向明吗!”
高一功道:“微臣何敢!但陛下欲速得天下,则不可杀此人!”
李自成吼道:“此人正是阻朕得天下的大碍!不杀他如何速得天下!?此贼前设计险害朕命,今又出言辱我大顺,怎么不可杀他?!”
高一功跪言道:“周遇吉虽该杀,但前方宣武、大同等镇有兵数万,我军恐一时难下,要耗费大量兵力物力,之后明庭南方勤王兵到,此次东征欲直下明京恐即成虚化矣,周遇吉为明总兵,必知前地形虚实,若得劝得他归顺,之后或使他去前劝降,或得他指点攻之,岂不省好大力气,再者明军兵将见陛下待曾欲害陛下之仇人尚如此,岂能不臣服来归,故请陛下,为大顺天下,暂放仇怨,且恕此人罪而用之!”
李自成听了,皱眉良久,转而视李岩、宋献策,二人见了,知李自成欲询其意,便齐道:“制将军言之有理!”
李自成转头复思,将拳攥紧,略过时,燥念一定,拳终是松了,只见他顿足怒叹声:“罢了罢了!”
他即对遇吉道:“周遇吉!你若肯就此归降,为朕掠地取明,朕不仅饶你性命,还将与你封侯拜将!你降罢!”
周遇吉大笑道:“李自成!某看你这世也只能永为一流窜之草寇了!可笑你同你部下竟都不知节义!不识忠烈!我数言不降,汝尚敢心存妄想耶!今日你若不杀我,我日后定将让你等个个都遭骨肉为泥!纵无我,亦自有人使你等强贼死无葬身之地!”
李自成听了大怒,再也无法忍忿不发,即拔出所配宝刀,一刀挥下,血染黄沙,忠魂归京觐圣……
总计周遇吉于宁武关坚抗顺兵七日,杀伤顺兵三万余……
后人有诗叹“宁武关”之事曰:
凤凰山下凤凰城,
凤凰其鸣绝籁声。
可恨凤凰未飞去,
却教忠烈作忠魂。
话说当时周伯明亦被刘宗敏押至,见其父死节,急挣开刘宗敏军士束缚,扑往遇吉尸上痛哭。
李自成见之,怒问道:“你是何人!敢当面触朕之怒!”
徐逸忙上前奏道:“他即是逆贼周遇吉之子周伯明。”
李自成听了,熟视伯明而沉思。
诸位看官,你道为何李自成方才杀了遇吉,此时见了他子伯明又为甚的不动刀即杀?原来李自成那刻因一时之忿杀了周遇吉,事后却即想到大同、宣府重兵不知其虚实布防,恐怕难破。若是那般,东征破明京之想此次怕便不能了,因此后悔不已。而今见了周伯明乃前望复起,便欲从他口中赚出大同、宣府军机,故未即痛下杀手。
当下李自成思量定了,即佯责刘宗敏道:“朕教你擒周贼家眷即诛!却为何带此子来气朕!”
刘宗敏急摇手道:“不是!不是!皇上莫错怪,臣是要杀他的,这小子凶非一般呢!擒他时不仅折了强健兵士三人,臣也吃他伤了,今还留他,是要多折磨他以消心头之恨呢!”说罢即将衣袖撸上,示伤痕与李自成观之。
李自成见了倒也觉惊奇,暗想:“不料这孺子也有这般勇力,那周遇吉定欲让此子续承他任,若果如此,彼教他兵事时必会告知他大同、宣府等地虚实防务,今若真能赚得他告我军事,对此次东征真极为有利了。
李自成即对伯明道:“你虽为逆贼之子,当诛之人,但如能改逆归顺,助我得天下,我即恕你罪,封你为王!并厚葬你父!”
周伯明听了,怒视李自成等泣道:“逆者不知其逆,忠者自尽其忠,吾今唯随父死效大明!”
李自成听了甚恼,又恐怕自己一时不忍坏了大事,便即教军士将伯明押下,不表。
再言宁武关破,大同、宣府危急,二处求援塘传消息传入京中,满朝文武无不惊恐,翌日早朝,崇祯帝召众臣于德政殿议事,未几时,群臣集至,位列两班。
崇祯帝即宣左中允李明睿出,问道:“卿备南迁事宜,今如何了?”
崇祯帝此言一出,在殿诸臣皆大惊,不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李明睿答道:“迁都所需诸事,臣皆办毕,讫陛下即行南迁,以安社稷!”
诸位看官,你道崇祯帝欲即行南迁事从何而来?原来事起正月初三,正是李自成东征作檄的同一日,那时李明睿方得崇祯帝赏识任左中允,彼见贼势甚凶,而京师之地无强兵可御,实险势极矣,为报崇祯帝知遇之恩,便于早朝后于德政殿私诣崇祯帝,行礼拜毕,即请崇祯帝屏退左右,帝允之,令左右内侍出殿。
李明睿视左右之人退去后,即上奏道:“皇上,今实逢大明生死存亡之际也!贼寇东来,兴逆众百万,而京师左近无强兵,必不可御,京城必然难保,望皇上速速南迁!
崇祯帝听了,叹道:“爱卿言故有理,然朕为大明天子,岂可因避一身之利害,而舍先帝陵寝祖庙京师于不顾?朕又岂能畏惧贼势弃京师百姓于不顾?若果那般京师百姓必对大明寒心,大明岂不殆矣?弃百姓即弃民心,弃民心即弃天下,朕不可为也!况成祖有训:大明子孙历代为帝者!不割地!不赔款!不纳贡!不和亲!不迁都!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前十三帝皆誓守此训,至危极时亦不曾敢违,今朕岂可违之,首创辱大明辱祖宗之例?!卿莫复言了!”
李明睿听了,跪下激言流涕道:“皇上切不可因一己之荣辱而使大明天下有失!须知皇上无恙,则大明无恙,皇上在,则民众之心有向处,是我大明百姓必皆如此,岂论所处地也?倘若皇上不在,民心将何所向?民必慌也,慌生则乱,乱则大明危!所以此时皇上以自身为重便是以大明为重!至于恢复京师,皇上只要在南都韬光养晦、勤政修兵,众大臣一心相辅、重振国力,如此,相信不出半年事便可成!故此!臣请皇上当以社稷为重,勿为小节所累!即行南迁!”
崇祯帝即扶起李明睿道:“卿言乃是!朕允南迁,所有事宜皆由卿办理!”
说完,崇祯帝忽又想起他事,便嘱李明睿道:“此事重大,尔且密之,切不可轻洩,洩则罪坐汝。”
李明睿跪而受命,于是君臣二人便就迁都之大事开始讨论,如:何人守京城,途中护送军队,迁都所需银两、御驾从何处行等,谋划毕,即行办理,至此时已皆毕,故崇祯帝召众臣齐聚德政殿,而李明睿又奏迁事,实是前已定好,即乃欲借此时将迁都事告于众臣,使众臣急行收拾随驾。
话说当下李明睿奏言备毕,请驾起行,崇祯帝却未即允,而是问其他重臣道:“卿等以为如何?”
此时崇祯帝心中满拟众臣必然附议,并会即请圣驾启行,便打算待众臣奏启后,即行入宫收拾准备。
不料内阁首辅陈演听了李明睿之言,即不顾君前之仪,飞奔至李明睿指着大骂道:“你这贼子逆臣!要撺掇皇上做昏君吗!你真真罪该万死!”
骂完,随后便大义凛凛的疾走至崇祯帝龙椅前跪下道:“皇上!李明睿妄言迁都!坏成祖所定之制!将使陛下受讪于后世,臣以为千刀万剐亦不足正其罪也!京师!乃大明根本之地,陛下万不若轻弃而走!需知弃京师即弃天下也!陛下若真如此行!将有何面目对宗庙中大明先帝,又当如何对黎庶万姓!贼渐逼近,京师左近百姓唯皆仰首以望圣举除贼,陛下若南迁,百姓必大失其望,而后贼至,百姓失大明蔽,万分无奈,只得从贼,而后他处百姓知陛下为避贼,即弃百姓于虎口而不顾,
心岂能如昔忠矢于陛下?以此!陛下若弃京师南迁去民心必亦将丧于贼!无民心在!大明将何存?若大明民心失于贼,,陛下南迁一身又何得永安?望陛下熟思之,重惩奸佞!领臣等守卫京师!护大明江山,若如此,臣万死!复有何怨!”
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陈演,亦上龙椅前跪下,如魏德藻言哭奏道:“京师系大明天下存亡,前时虽有重寇入,先帝亦无敢弃者,而终得使民心定,复危为安,陛下岂不鉴也!京师弃之,大明即无标志存,那时民心将何所置?民之心无置所,必将不安,不安久则乱,若贼再趁乱而攻之,大明休矣!臣等受大明之禄,逢关大明危亡之事,死谏是当!故今日臣等宁为于谦保全社稷死,不作徐珵为安一身生!”
魏、陈二人各讲罢,又心意相通般齐向崇祯帝跪拜道:“陛下若不即驳禁南迁之议,惩处蚀国奸佞,臣等便于此长跪不起至死!”
左都御史李邦华见了,肃容上前跪奏道:“陛下!魏、陈二大人之信,看似安固社稷之至论,实乃危覆大明之竖言!陛下若从二大人之意,必使大明陷于倾颓势中!大明之存亡非在京师!在陛下也!陛下在则大明在!陛下向处方是民心向处也,陛下在则民心有置之处!既明心不失,大明疆土州千余,何处不能为都?望陛下速从李明睿大人之言,即行迁都!莫再迟疑,多于北京滞一时则大明危一时,早一刻至南京则大明安一分!陛下速决之!”
陈、魏二人听了,竟一时无言可辨,无语可驳,只得双双将头重重于金阶上痛磕数下,大呼道:“陛下英明鉴所是,保大明永安!”
崇祯帝哪料得众臣会因这迁都应时之事,争得激烈至此,愕然良久,乃道:“卿等且起,与朕从容论之……”
帝言余音尚未绝,早有一人疾步出班,大嚷道:“事关国家安危存亡!岂能从容论之!若不激言直论,使馋佞得逞,国家遭误,那时再与天怆语,晚矣!”
崇祯帝闻陈、魏、李三人之言,真是各占其理,正决拿不定,反复思索,这几句话突然入耳,倒将他吓了一跳,急视言者,乃兵科给事中光时亨也。
崇祯帝道:“唯语不足服人,卿且以理论之!”
光时亨道:“臣有一问,陛下可幸答之否?”
崇祯帝道:“卿问来。”
光时亨道:“京师原为前元大都,太祖下此,曾费几战?成祖建此费得几岁?历朝先帝营此又费得几世?”
崇祯帝闻其所问,微愣未几,即知其意,乃正色答之道:“太祖洪武为下此处,使徐达北伐,曾历几战,不可数也!成祖永乐为建此处历得几岁,不可计也!历朝先帝为经营此,历得几世,不可知也!”
光时亨听了朗声道:“陛下既知太祖开国艰难!成祖建制不易!历朝经营苦辛!,又奈何因贼之虚势,便听信奸人谗言弃祖宗百世辛苦方立之基业而走?!”
崇祯帝语塞,光时亨见之,复进前,一字一顿厉声道:“陛下弃祖宗基业走,将以何颜对历朝先帝乎?纵今往南,京师后可复,陛下岂忘贼凤阳掘陵之耻么?!历朝先帝陵寝皆在京师左近,贼乃丧心病狂无良绝义之辈,陛下能保彼不辱十二陵乎?!陛下若去,又将何以使各处守将一心为大明御土?陛下若去,又将何以慰抗贼殁亡之英魂乎?陛下若去,平日所谕将士奋勇御贼之言已自违之,又安得人遵上谕乎?故陛下万不可信谗南去!贼势看似狂炽,实无可惧也,周遇吉虽殁,尚有大同总兵姜瓖与其勇武一般,而兵马更盛,随后宣府亦有重兵!贼纵不败走,又安得前,纵贼得前至京,京师尚有精锐数万,以之对贼之污合正云泥之差也,再者京师有陛下在,民心必不乱不失,上下文武黎庶则可一心如铜墙铁壁,贼何样者?岂可破?况皇上若死守于京,必可使上下凝心,那时何惧贼之猖势?正如当年代宗时于少保守城败靼鞑也!”
反迁众臣听了光时亨言,顿觉欲抒之意尽出,便齐喊道:“光给事中大人所言甚是!皇上务要听之!光大人正乃今时之寇准、于谦也!皇上从其言,必可捥社稷之侵危,创崇祯之盛世!”
此言出时,众臣皆激,更有痛哭嚎泣言劝者,崇祯帝见了,颇为动容,心中即欲从他等之仪。
李明睿、李邦华见崇祯帝为光时亨巧言所动,大为着急,李明睿当即跪下道:“陛下!迁都之利害臣已尽言!无愧于臣子忠君之道了,望陛下熟思臣同李大人议与众大人意!则正而从!为千古英明之君!”
魏德藻、陈演、光时亨亦奏道:“当初宋真宗从寇准之言亲征,得保宋之江山!景泰帝允于谦之议守京,即败虏立我大明之威!陛下英明神武,初嗣位即除魏阉客氏大奸!岂得不如宋真宗之英?景泰帝之明乎?臣等以为陛下胜此二帝甚矣!必能明辨正邪!振兴江山!”
崇祯帝见如此,连连叹息,李邦华见众臣大多反迁知事必不可成,暗叹不已,正抬头瞧见龙椅时,忽又想得一策,急奏道:“陛下且莫急诏!臣有一法!既可使北京人心一凝抗贼!又可使南京得陛下至一般!”
崇祯帝大喜,急叫奏来,李邦华道:“臣之议便是使东宫南迁,陛下之驾留京,如此,陛下在,北京满城可全心凝力守御顺贼!而南京有太子在!则可免却万一之忧!此乃迁都与否之折中策也!陛下若不往南京!恐唯如此可行耳!”
反迁众臣听了,不好出言,唯见崇祯帝之议,崇祯帝听李邦华言中有不吉之语,绝决之议,心上顿时不悦,皱眉道:“太子尚且年少不知事体,恐难以服众,爱卿此议甚是不妥……再者……朕要守京!何人护太子往南都好?”
李邦华见崇祯帝有欲从之意,即奏:“臣与李明睿大人可担此任!”
崇祯帝此时忽想至另一层面,大吃一惊,额上冷汗直流,怒气难抑,登时溢出,即龙颜大怒,呵斥李邦华道:“太子至南京后!尔是以太子为主!还是以朕为主!此时之势!北京危而南京安!黎庶尽知!死社稷保家国!固是朕为大明天子之本!然若有万一之危!汝等自去南都!却独留朕一人于此同贼人玉石俱焚!岂是为臣者忠义之道乎?!”
李邦华万不料崇祯帝会如此想,忙跪下磕头道:“臣纵万死亦不敢有此意!陛下明鉴!速速迁都!”
光时亨、魏德藻、陈演见帝怒,觉有机可趁,忙大声奏道:“李明睿妄言迁都弃京,欲送大明天下与贼使陛下留不英之名于后,真乃罪大恶极,李邦华身为御史,却不明邪正!妄附李明睿议,已是重罪,而又出私心,欲于南都自立朝廷以图高位,实是罪不可赦!望陛下速诛二贼!以正国法天威!”
那些不愿迁都之臣也趁此跪奏:“陛下英明圣君必可保京师大明!然不杀李明睿、李邦华不足以安定人心!望陛下速诛二贼!”
崇祯帝至此早无了决要迁都之意,倒有了几分战贼之心,然毕竟当初是崇祯帝诏李明睿备迁都事,故此刻他不好加罪二李,只得道:“众卿且退!朕明日早朝必与朕之决意与卿等!”
众臣听了,只得慢慢退去却,于退朝路上纷纷成群都将二李指着痛骂,二李不好与彼等相争,唯忍怒默然自去……
且说崇祯帝待众臣散去后,因心中烦闷,便一人随意闲步后宫,不自觉便到了皇后宫前,崇祯帝自思近日因政事繁忙,已许久未见周皇后,今日正好与其一见,闲谈当年之事以解烦闷,边想着边步入宫去,早有宫娥看见,报知皇后,皇后即出来迎接入宫中,宫娥上茶毕,二人闲谈一番,竟是谁也不愿于此提及当年信王府风月情事解闷,各自只把近日些无关紧要之事讲来,反至越谈越闷,至无话可说时,只得各自喝茶闷坐,待茶喝完,崇祯帝已闷不可耐,便欲起身离去,周皇后却站起将崇祯帝拉至其旁坐下,问道:“陛下,臣妾听闻寇已近京,观陛下烦闷,莫非为此么?臣妾亦是如陛下般,为此而忧……”
崇祯帝听了,方欲责周皇后不遵祖训安居后宫,反打胡乱听前朝政事,话到嘴边,却忽觉责亦无趣,竟生生咽下,只把头点了两点,周皇后道:“陛下可有策解?不然恐贼一至,吾等大明皇室俱无家也!”
崇祯帝听了,不由火起斥道:“尔虽皇后!亦是妇人,岂知得大明政事!却胡言甚么?岂不见朕正烦闷思策么!”
周皇后见了,急跪下请罪,崇祯帝却气消,扶起她道:“尔无需担心,朕自有策可解此危,保尔等与万民之安。”
周皇后微声道:“吾等于南中尚有一家居,何必定在此冒险……”
崇祯帝听了,倒一惊,便问她是何意,周皇后却不肯再言了……崇祯帝已知皇后之意,即将决心下定,于明日早朝毕即迁。
之后祟祯帝便在皇后宫中用了午膳,二人午后自于宫中相携漫步赏花,倒也暂忘却烦恼,十分倩意……
此时,一宫娥却忽慌慌张张奔至帝后面前,边喘边道:“张娘娘来了!而且满面怒容,似乎是十分不悦……”说完,便急急去了。
独留帝、后二人呆立原处,万般思索不知出了何事,以至张皇后亲来。
看官,你道这张皇后是何人?却正是崇祯帝兄明熹宗天启皇帝朱由校之妻,崇祯皇之嫂也,自天启帝崩,张皇后便退居慈庆宫,崇祯帝封为懿安皇后,张皇后为人识大体、识礼节,昔日魏阉、客氏祸乱宫闱,就是天启帝也不惧怕,唯独对张皇后忌惮三分,不敢于其前放肆,后来崇祯帝继位扫处魏、客,也多亏其助力,崇祯帝对她也十分敬重,每月朔望必往拜谒,张皇后也知礼数,惟隔帘受之而复回拜,仅受半礼而已。
再说崇祯帝与周皇后闻张皇后至,急忙起迎之,张皇后却巧进来,见帝后二人相携赏花,不经皱眉冷笑道:“皇上皇后真好兴至,国难当头之际,尚能有如此雅志,宽心真乃不易啊!”
崇祯帝与周皇后忙上前迎道:“皇嫂说笑了,有事请入宫中,茶罢相言不迟。”言罢,崇祯帝在前伸手而迎,周皇后即来扶张皇后入宫中,张皇后也不理帝后二人,竟自走入去了,独留崇祯帝与周皇后二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也只好随后入去。
步至宫内正殿,崇祯帝请张皇后上坐正位,张皇后也不推辞,径上去坐了,崇祯帝便越发惊疑,原来从前崇祯帝请张皇后正坐,张皇后都从来不肯的,只愿坐于下位,不会乱礼,除了一次崇祯帝因洪承畴事罢朝亲书文祭,后闻洪承畴未死降清,好不尴尬,心中十分忧闷,自觉无颜上朝面臣,便只于上书房中闷坐,一日未朝,众臣十分惶急,便有人报于张皇后,张皇后即往上书房来见崇祯帝,崇祯帝那次请她上位正坐,张皇后即坐了,便拿出袖中明太祖画像,痛责祟祯帝因一已体面而误国事,崇祯帝唯唯认错,即去上朝,故而此次张皇后上坐,崇祯帝便知自己是做了什么当责错事,只是一时却想不出,故而惊疑。
当下崇祯帝即命宫娥上香茶来,茶罢,崇祯帝起身向张皇后肃容拜揖道:“不知皇嫂前来,是为何事?”
张皇后笑道:“哀家虽居深宫,但也绝非瞎聋之人般耳目不通,也闻得了贼寇将近京师之事,此事已十万火急,哀家今来,也无他事,唯想问问皇上可有解困之法,今见皇上如此倩意悠闲,怕是已成竹在胸了!还请皇上快将法儿讲来,以解我惶恐!”
祟祯帝听出了张皇后话中的弦外音,又不好意思与张皇后明言,只得勉强正色道:“朕自有策,可解大明危亡,皇嫂无需多虑生忧,政事自有朕与前朝大臣处理,皇嫂厚德,安居后宫享福便是,不必费心于非任……”
张皇后冷笑道:“皇上这分明是斥哀家后宫干政了,若是常时常事!哀家岂敢违制至此?只是今日事关大明存亡,早已不容哀家自顾其身了!”
崇祯帝默然,半晌启齿顿言道:“皇嫂……何出此言……不知系是何人所白?”
张皇后道:“皇上不必掩饰了!早朝群臣相争!正午后宫论策!不正为那事么!”
讲罢,张皇后肃然立起,从袖中取出一卷画像展开,崇祯帝看时,果是太祖洪武圣像,只得跪立于像前,周皇后见了也随着跪下。
张皇后怒目道:“原来皇上皇后还认得大明先祖!”
周后默然,崇祯帝道:“太祖立业,创万世之基,朕岂能忘!”
张皇后喝斥道:“皇上既不忘先祖!又为甚听信奸臣之言,要弃国南走!”
崇祯帝无言可答,张皇后见了,冷笑着又转头对周皇后道:“南方尚有我朱氏之家,自是不差,然宗庙陵寝在此!迁安往?!”周皇后无法唯只连连颔首。
张皇后复持像正对二人大声道:“背祖弃宗,庶民尚且不敢行!何况一国之君后!皇上皇后若执迷欲迁!哀家唯自经于十二陵前,以效大明!你等那时便好往南都安乐,无人阻当了!”
说罢,将明太祖圣像置之案上,即便欲行,崇祯帝忙使周皇后当住,自则恭敬上前那将画像收起,奉于张皇后前道:“皇嫂息怒,请收圣像,朕已知过,必将改正,定不复错置一步也!”周皇后亦如是言。
张皇后听了神情稍和道:“君无戏言,请皇上再发一誓,证守都之决绝!哀家便可放心了!”
崇祯帝即步出宫入中庭,双手敬奉太祖之像肃然而跪,慷慨激词道:“大明皇帝朱由检今敬奉先祖对天起誓!倘于此危乱之时离京半步!即雷碎朕尸!朕若从今后再存半点南遁之心,立粉骨碎身而死!”
周皇后扶张皇后至崇祯帝前,接了圣像,喜泣拭泪道:“皇上果是如唐宗、宋祖般英明之君,哀家与熹宗都未错见!”言讫张皇后跪下对崇祯帝施顿首之礼道:“望皇上明日早朝时,再当众臣之面发圣诏一道,若得如此,哀家之忧虑即能雪释尽无了!”
崇祯帝急扶起,慰言道:“皇嫂放心,朕纵万死也要保大明江山万代!皇嫂之言朕必谨从,皇嫂且先回宫安歇,宽心看朕平寇定虏,重复大明盛世!”
张皇后听了,泪幕难言,连连点头,崇祯帝便命数名宫娥扶张皇后回宫,待目送张皇后去后,崇祯帝回顾周皇后,只见她仍愣愣立着,崇祯帝叹息一声,径自去了……
崇祯帝行至上书房,宣至司礼监王承恩,命其听帝口述,代拟诏书一封,拟毕,崇祯帝当晚便歇于上书房,竟是一夜难眠……
次日早朝,群臣齐聚,崇祯帝命王承恩朗读那诏书道:“朕于昨日迁都之事,思虑再四,想祖宗辛苦百战,定鼎于此土,若贼至而去,朕平日何以责乡绅士民之城守者?何以谢先经失事诸臣之得罪者?且朕一人独去,如宗庙社稷何?如十二陵寝何?如京师百万生灵何?逆贼虽披猖,腾以天地祖宗之灵,诸先生夹辅之力,或者不至此。如事不可知,国君死社稷,义之正也。朕志决矣!”
众臣听了诏书,皆是大喜,俱赞崇祯帝英明,乃汤武圣君。
崇祯帝观李明睿、李邦华无言,帝亦闷闷,复有陈演、魏德藻得尺进丈,竟奏请严惩李明睿、李邦华,以敬效尤,崇祯帝怒而斥退,乃宣退朝。
正是:安邦正言无人奉,危国愚志涌心头。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