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冰冰,商务律师,人如其名。
虽不至于冷口冷面,但却是讼明律师事务所里出了名的“冰山美人”。
从小她就是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三好学生,大学报专业的时候,她毅然选了法学专业。大三那年暑假,她就开始在这家事务所实习,当时事务所就和她签订了用人意向书。她一毕业,就一脚迈入半资深全职律师的行列中。
按理来说,冰冰应该是很多新时代女孩羡慕的对象,个性鲜明且经济独立,未来发展空间大,模样身材都不赖。
但是羡慕这东西是相对而言的,譬如冰冰自己,就全然没有被他人羡慕的喜悦感与自豪感。有什么好羡慕的呢?不错,她的职业很吃香,收入很稳定,将来无论她的另一半发生怎样的变故,她都能靠自己生活得很好。
但是前提是有一个另一半来发生变故啊!
冰冰也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大学期间,她不乏追求者,也曾经耐心处过一两个,但是最后归结起来,男方就做了两件事,和她拉了个手外加帮她在食堂占了几个月的位置而已。这些恋情最终的结果都是不了了之,甚至连一句正式宣告分手的话都没有任何一方说出口,让冰冰自己都不由得怀疑这是否也能叫谈过恋爱了。
说起来,对此种情况最为悲愤的倒不是冰冰本人,而是她的闺密白芳。
虽然时隔多年,但冰冰对于白芳恶狠狠的话语还记忆犹新。
那正是她第二段恋情告吹的日子,她不痛不痒的态度彻底让白芳崩溃了。
“冰冰啊,你这是典型的‘爱无能’啊!”
白芳的其他话冰冰都可以不听,但是这话她却听进去了,毕竟白芳是学心理学的。
当时冰冰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有些不以为然,毕竟她觉得自己一个学法律的,智商和情商肯定都差不到哪里去。然而二○○九年的冬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活了二十五年,除了在大二之前经历几次不了了之的短暂恋情,就再也没有谈过恋爱,至今单身。这让她不得不正视自己的这个“心理疾病”了。
她真的不懂得爱情吗?或许吧,毕竟她把所有的热情都献给了她的学业和工作,那些成沓的合同和案卷仿佛才是她的恋人,占用了她大部分的时间。
从她二十二岁开始在事务所实习,二十三岁正式入职,到现在略有成就,这两三年来,所里倒是有几个男同事曾经对她暗示过爱慕之意,但是很可怜,大都被她的冷淡给吓跑了。
为什么说是大都呢?因为至今还剩下唯一一个爱慕者。那个不怕死不怕冻的陈然,不仅没有被冰冰这座冰山给冻成三级伤残,反而有越挫越勇之态,锲而不舍地在她身边围绕着,像蜜蜂一样辛勤。
只是从来嬉皮笑脸的陈然真的不是冰冰心里认定的理想对象,更何况他是她大学的学长,他为人如何她再清楚不过。在她看来,像陈然这样好脾气到可以做大众情人的男人,只适合做一个“蓝颜”。
“老陈,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啊!而且你这也太‘为老不尊’了吧?!”冰冰曾经调侃似的“规劝”过陈然。
陈然是冰冰的学长,事务所的工作就是他介绍给冰冰的,两人之间合作向来颇多,算是默契的搭档,故而工作后的冰冰更喜欢叫大她两岁的陈然为老陈。而且,冰冰始终认为自己工作初期就能在事务所中平步青云,大部分是靠这个学长的关照,心里多少对他存着感谢,也不好太过生硬地拒绝他,一来二去,就成了玩笑一般。
陈然摇了摇食指,不以为意,“但是像你这样的花还是很少见的。”
冰冰闻言只好一笑,看来陈然不过是把追求自己当成了业余生活中一个不错的趣味挑战而已。好在他是生性坦荡之人,自己也从不自作多情,在判断绝不可能造成情伤后,她觉得他俩倒也很适用这种相处模式。
说冰冰完全不急,那是不可能的。大学后三年,别的女孩都是和男朋友出双入对,她冷冰冰却形单影只。依她对自己的性子的了解,能把自己耽误到二十五岁,就不愁耽误不到三十岁,五年光阴也不过白驹过隙而已。
但是冰冰再急也明白这种事情强求不得。朋友的好心介绍,父母亲戚的再三叮嘱和关怀又能起什么作用呢?人见了不少却从未擦出爱情的火花来,都成了不咸不淡的朋友,谈谈工作、谈谈理想都可以,但是谈感情却还远远不够分量。久而久之,冰冰竟也已在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是到了三十岁她的“爱情”还没动静,就只好将就地嫁了。
只是,她真的不清楚,自己到那时候,是否能够甘心如此。
撇开感情方面不谈,就工作方面,讼明律师事务所虽然和总部在北京的萧氏资本签订了长达五年的合同,但是律师的业务范围也没有因此而框得太死,只要自己有能力和精力承接下案子,就可以赚取外快。
“冰冰,你确定你要接这个案子?”陈然一脸不赞同。
“事务所因为合作关系,所内律师不得私自承接与商业纠纷有关的案件。那对我来说就只剩下一些民事纠纷的案子可接了,接哪个还不都是一样的?”冰冰不以为然,为了赚取死工资以外的外快,她这个专业的商务律师还顺带修成了民事律师,怎么能放着案子不接,白白不要律师费?既然感情方面总没进展,存款数字总得往上涨涨吧?
陈然还是摇头,“你是商务的案子做惯了,之前接的民事案件也都多多少少是些金钱纠纷。但是这次可不同,妻子告丈夫外遇,这种案子有多棘手你不清楚,讨不到好处,还会惹来一身腥。”
陈然的本意是希望冰冰能知难而退,然而他却始终没能明白冰冰那天生好胜的心理,被他这么一刺激,冰冰更是燃起了斗志。
“到时候你看我表现就行了。”丢下一句话,冰冰重新埋头看案卷,不再理会陈然。
然而,始终自信满满的冰冰却怎么也没料想到,三天之后,她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语成谶。
冰冰将一张鉴定书交给书记员,“经过鉴定,精液与被告人的血型完全吻合,完全可以说明被告人的出轨行为。
“另外,我当事人早在数月前就已经察觉了被告人可能有外遇,并且在留心之下,发现了留在被告人西装上的唇印。经过比对,这并非我当事人的唇形。事实上,被告人一直利用职务之便,与自己的秘书保持暧昧关系,并且替她在外租了一套房子,时常以出差为借口瞒过我当事人去与秘书私会。”冰冰继续道,“这一点,只需房东作证便可。”
铁证如山,对方的败诉在冰冰的意料之中,她的当事人成功与丈夫离婚,并且分得了满意的财产。
收拾东西,整理了下职业装,冰冰从法院大门走出去。被告人白廉在见到她之后,露出讥讽的笑容,而跟在他身边的秘书,也就是充当了这段婚姻中的小三的年乔眉却是一个大步来到她面前,呸地一口唾沫吐在了冰冰的脸上,后面的司法警察立刻拉住她。
年乔眉拼命挣脱,发觉不能挣开,便激动地高声讽刺道:“你以为你有张文凭就了不起了?!乳臭未干就来接这种官司,怕是连男人的手都没牵过吧?呵呵,你打赢了这场官司也好,未来你老公在外面有了人,你也好做个预演不是?哦,我忘了,说不定你这辈子都难嫁出去?哈哈哈……”
那是一种冰冰从未听过的轻蔑语调,深深地刺中了她的痛处,刺耳异常。
然而在冰冰的脸色煞白之后,年乔眉反而得意地变本加厉,再次疯狂地挣脱束缚,冲上来对着冰冰的脸就是一阵狂抓,一边还继续咒骂着,混乱之中,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冰冰知道自己“挂彩”了。
冰冰第一次忘记了自己的原则:即使动手打不过,那么在言语上也绝不能丢了身为律师的范儿。
最后她甚至是有些神情恍惚地被陈然拽了出来,一路被拖进他的那辆小别克。他飞快地启动车子,一路狂飙到了事务所楼前才停下。
“你还好吧?”陈然微微侧身递上一张纸巾。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失神的冰冰突然被刺激到了一般,连忙抬手抹眼角,然而却无半点湿润,她不由得怔怔地回望陈然。
“这纸不是给你擦眼泪的。你脸上的伤口在流血,先擦擦,然后上去把东西拿了,我再带你去医院看看?”陈然了然一笑,提议道。
讪笑一下,冰冰有些尴尬地接过纸巾,不敢用力,只是按了按刺痛的位置,“还是不要上去了,要是让人撞见怪丢人的。直接送我回家吧,这点小伤口,回家贴个创可贴就成了。”
此刻的冰冰由衷庆幸自己从大学开始就一个人租住在外,否则带伤回家,还不知道要把爸妈紧张成什么样。
“你不要太在意了。”陈然看她的脸色依旧显得有些苍白,笑容也隐含苦涩,嗤笑一声道,“那女人是疯了。因为你打赢了官司,让那男人的财产被分去了一半多,她的如意算盘没打成,跟了个几乎成为穷光蛋的老上司。”
“罢了。我应该听你劝的,惹来一身腥。”冰冰摆摆手,苦笑着,“以后这类的案子我是不敢再接了。还有,以后你说什么案子不能接,我一定听。”
陈然颇为同意地点点头,“想明白就好。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我当时就说你……”
启动了车子掉头后的陈然依旧絮絮叨叨地念着他的那本经,反复强调自己的经验比冰冰老,见过的人比林子里的鸟还多之类的话。被他念得心烦意乱的冰冰倒也没时间回想方才年乔眉的话,就这么被念得迷迷糊糊地到了家,与陈然告了别后上楼。
之后的程序都很机械地按部就班,冰冰洗了澡,换了衣服,躺在床上打算闷头就睡。然而年乔眉的话却像魔咒一样,一遍遍地在她耳旁回响,尖锐且恶毒的言语让冰冰的心一次次地剧烈收缩着,快要窒息了。
实在受不了的冰冰从床上弹了起来。这几年她遭的骂也不少,但是她清楚地知道,这一次年乔眉的话是说中了她的心结,让她不得不反思自己,是否真的能凭着几张文凭,懂一些专业知识就高贵冷艳地把人拒之于千里之外了?而自己的未来,又是否会被年乔眉不幸言中?
心烦意乱之下,冰冰近乎神经质地拨通了陈然的电话,劈头就是一句:“你还敢追我吗?”
“你敢要我,我就敢追。”电话那边的陈然微微一顿后,回答得很坚决。
冰冰听了这话,却又仿佛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一般,什么都没说,慌慌忙忙地挂断了电话。
她并不想因为方才失去理智的行为而让陈然误会什么,她对陈然始终只有同校之谊、同事之情。
就在她踌躇着是否该对陈然做出解释的时候,短信提示音响起,是陈然发来的。
“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我能理解你今天的心情。”
尽管内容简洁,但却让冰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果然是知根知底的学长,够了解她的为人。
重新躺下,回了一句谢谢和晚安后,冰冰终于支撑不住倦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