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景象是唯一能安宁络溪躁动的心的东西,毕竟如此美状,纵使是被保护的学院天空,络溪也没有见过。他很累了,躺在草地上,望着那片星海,沉沉睡去了。
一阵阴风吹灭了火堆,沸腾的汤霎时安静下来,这片天地上唯一的声音,也终是屈服在了死寂的浪潮中。突然,络溪似被什么盯着,后背上的鸡皮疙瘩瞬间暴起,将他一把叫醒。
“我怎么会睡着了?”
络溪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责怪着自己的不负责任。
但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的——仿佛有谁在暗中观察着他们——否则自己的鸡皮疙瘩不会突然起来的。络溪缓缓起身,佯装不知地将火堆重新点燃,锅里的汤又开始欢欣地舞动。可络溪是一点都没有感受到暖意,第六感强烈地在提示自己——有危险!
络溪默念法咒,手中悄悄凝结出一片火焰。随即他走向依婕与苓儿休息的帐篷,在撩起帐门的同时,自己因危险而暴起的第六感突然沉寂了下来。一向习惯浅睡的依婕早已在络溪来之前,便感受到来自他的紊乱不堪的气,这使得依婕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于是,依婕在黑暗中找到了自己的佩剑,看到一个人影时便直刺其咽喉!络溪刚刚放下的心因此瞬间又被提上,二指抵住依婕的剑,后者再感受时发现是络溪,便马上收剑,一下躲进了被子里。
“络溪,你来干什么?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吗?”
幸好两人中间有一条帘子隔着,否则真是羞杀人儿!络溪也懂礼仪,便道声对不起后轻轻地回答。
“没什么,刚刚感觉到有危险,想来通知你们赶紧起来,但我撩起帐门时,那种感觉就没有了,你再去睡吧。有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来通知你们的!”
络溪说完就退了出去,站在帐篷外,直到感觉没有危险,才回到火堆旁。这时帐篷内的依婕却轻笑了声,放下佩剑对着幽暗的一角。
“好了,你的条件我都满足你了,放了苓儿,帐篷后面便是一条可以逃跑的路。”
依婕看向那个角落,苓儿在那儿安稳地睡着,丝毫不知道方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危险。依婕走到她身边,颤颤巍巍地捡起留在苓儿胸上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有缘再会
依婕将那张纸条捏成团,竟一下吃了下去!
“希望吧,跑得倒挺快的。”
帐篷的后门竟渗入了一丝寒风,让苓儿倍感不适地打了个喷嚏。依婕赶忙将那条缝遮上。她钻进被子里,回忆着那个人突然窜入自己帐篷里,威胁自己要答应他的一切条件,否则他就杀了苓儿!穿着睡衣的依婕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只好点了点头——将络溪赶出去后,救回了苓儿的一条命。
“干嘛还要去想呢?做都做过了——”
第二天一大早,依婕与苓儿洗漱完毕,便与一夜没睡的络溪一起上路,走到中午时,他们却惊奇地发现原来地图上标注的大峡谷竟然变成了:一处村落!
......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这儿干什么?
库阜环顾四周,无数灵的血液汇成了一条河,倏忽间,自己的鞋子便吸饱了鲜血。
双手间的大刀碎成残渣,只留下半把布满裂纹的刀柄尚在苟延残喘。河涌向身后的帐篷,与那儿流出的血液汇聚,又兵分两路,朝左右流去。库阜赶忙冲进那座帐篷,但血染遍了这里的一切,包括它的源头——三具死尸。
库阜趟着血走过去——他们的面部已经被啃食的一干二净,脑浆从这儿流出,四肢也被生生拽下,断口便是大部分血的来源。中间的是一名男孩,不足二七;而两边的都是女子,从胸部一直到后背都被咬穿了——这是灵最喜欢吃的部位。
但他不知怎的,竟想不起来他们的名字了——自己应该与他们熟识的啊!库阜没留一滴眼泪,双眸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纵使双眸布满血丝他也未曾转动。他不敢去触碰尸体——因为自己,他们才会死的啊!库阜无比确信他们的死因就是如此,他闭紧眼睛,为他们默哀了几秒。
走出帐篷时,他又看见远方来了一波灵蛹。这时,他突然想起来,他们好像叫这些名字:
“络溪,苓儿,依婕......”
库阜轻轻念叨,随即放下手中的半把刀柄,静静地等待灵蛹的到来。不多时,第一批灵便到了库阜的身前,它们的爪子一哄而下。
“啊——”
库阜从床铺上跌下,他看着周围,冷汗已经浸透了整片床单,甚至几个角竟渗下了几滴水。
“怎么会做这种梦?”
库阜的眼前仿佛还留着那最后一秒,灵一哄而下的爪子的模样。
“真是的。”
库阜苦笑了几声,自己没逃出来,放倒被‘囚禁’在这儿——不见天日,与世隔绝。
“罢了,继续睡。”
库阜觉着时间还早,便爬上床,继续呼呼大睡了起来、
......
三人都愣在原地,此时一声响彻云霄的雄鸡高鸣唤醒了他们的意识。络溪看着身旁的依婕与苓儿,又仰视了两根木柱上挂着的一块匾额:
物友村
“这座村子的名字怎么这么奇怪?”
络溪看着匾额,有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那你得问这座村子的村长了。”
依婕的轮椅被苓儿推着,后者却是胆大心细,看二人都没有进去的打算,便直接大吼了一声。
“请问这里有人在吗?”
络溪赶忙去制止了她,可依婕却手一挥,让他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真是的,有什么害怕的。有人最好,要是不是人的话,大不了逃不就是了吗。”
苓儿指了指后面的树林,哼了一声。
“我已经在来的时候留下只有我才看懂的标志,保证逃的时候没人可以追上来。还有,为了保险,我又布下了一些什么人都可以看懂的标记,以混淆视听。”
依婕听完后由衷赞叹地拍拍手,抬头看着苓儿。
“苓儿真的长大了,你说的这些连斯沐都不太可能顾及到。”
“怎么可能,斯沐哥要是在,我们还用得着留下后手吗?”
苓儿撇着嘴,可心里却是喜滋滋的。但一旁的络溪就有些尴尬了。等他再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户邻近木柱的人家突然开门,走出来一位老妇人:
豚眼怒气喷薄,蚕眉冷意凛凛。头裹破烂方巾,身穿古旧布衣。腿进棉裤,脚踏草鞋。体重两百吓杀猛虎,身高六尺挑战蛟龙。家里事事管,世外物物新。虽暴躁而解人意,似利嘴却豆腐心。此间少有真性情,万界皆服张大妈。
她观察了三人一会儿,才破口大骂。
“你们是什么毛病?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对不起啊老婆婆,我们只是想看看这座村子里有没有人而已。”
依婕将轮椅推到村口,艰难地起身,作揖行礼。
“所以说你们是不是有毛病?你问问我们村的三岁小孩子都知道: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还睡着,不能去打扰。连这点礼仪都不懂吗?你们不会连三岁小孩子都不如吧!”
“对不起啊,老婆婆。”
“你还说对不起?你看看,大家都被你给吵醒了!我们都是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每天睡觉都是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的。你看看,这可好——全被你们这一吼给闹醒了!”
张大妈指指身后渐渐聚集起来的人群,瞪了依婕一眼。
“好了,张大妈。他们是有他们的不对,但是你这么咄咄逼人就不行了。我们就算没读多少书,但起码尊重人还是要的。”
从张大妈身后慢慢走出一位老者,三人中为首的依婕注视着他逐渐走进:
白须从肩及肚,长眉额生触嘴。手柱鎏金檀木杖,身穿绣龙丝绸衣。腿入应季蚕丝织长裤,脚踏北海珍珠镶金履。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古今名著一概不看。口中时时念叨孟子嘱,眼前事事要合孔家道。何人如此迂?且看盖村长。
盖村长将张大妈赶到一边,看村口的依婕气质不凡,想必不是凡人。
“不知这位小道友是从哪里来?”
“人界。”
依婕故意加重了语气,但村长眼中却没起一丝波澜。
“哦!原来是从人界来的贵宾啊!来来来!赶紧进村子,给我们讲讲现在人界变成什么样子了。”
村长也注意到了后面的络溪和苓儿,揣度也应不是庸才,便一样笑脸相迎,请了三人进去。
村长让众人让开一条道,随即请他们来到自己的家中。三人一走进屋子,便闻见一股刺鼻的香灰味,再仔细一看,让他们哭笑不得:
正前挂孔孟像,左右写儒家言。之乎者也扑面而来,呜呼子曰琳琅满目。画像下香灰铺桌,字幅间墨迹洗地。抬头看横批,低头现对联。乱糟糟一片,黑乎乎一坨。‘超然之家’是横批,‘古板之人’乃真相!
村长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但满地的墨水让人难找站立之地。这时,苓儿和络溪都不约而同地有些羡慕起依婕来——毕竟她是唯一可以泰然安坐的客人啊!
“村长,我们能不能端些椅子来呢?”
络溪在苓儿眼神的催促下,手舞足蹈地对着村长提出了请求。
“可以,等我会儿!”
村长点点头,赶忙去里屋端出来两张椅子,放在了络溪和苓儿身前,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这倒是两人有些不好意思了——长者不坐,自己这些小辈哪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