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
风仍是那缕风
景仍是那片景
我切换着视角
为找一处风景
可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我想要寻找的风景了,所有的景色都是单调的、乏味的、不值一提的。
我来到因放假而空无一人的单位,阳光被办公室大幅的窗帘遮挡着,形成一块块长方形的大亮块,让昏暗的办公室不至于毫无生气。我提前收拾好了大部分要带走的杂物和书,四月的办公桌就在目力可及的地方,那个地方有她的残影和气息,我能清楚的感知她的轮廓和笑靥。用力的闻了闻,是熟悉的味道,也许并非是有什么味道,也许只是围绕在空气中挥散不去的灵气罢了,我张开双臂,让这些灵气附满我的身体,合而为一。
我坐在她每天坐着的位子上,以她的视角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这一切即将与我再没有任何瓜葛。我再也不能透过一层层的玻璃欣赏她的仙姿佚貌,再也不能听到她如空谷幽兰般的声音,再也无法跟她谈笑风生,也再无法跟她并肩走过那三分钟的下班路,一切即将结束。
我拿出她抽屉里的《你是那人间的四月天》,这是我借给她的书,我还想留下一些话,一些可能对她来说没那么重要的话,一些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话:
四月:
当我拿起笔
想着要跟你说的话
我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人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此
人到底是因为爱你才说爱你
还是说了爱你才爱你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当我见到你
你就是人间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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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四月天是何其残忍,没有一丝怜悯,它夹杂着倾盆的阵雨和突变的温度,不给我哪怕一点安定的可能。
就在这种不安的情绪中,我熬到了节后上班。是她!她仍然安静的坐在座位上,她跟我之前见到的四月没有两样,可我不可能将时间定格在此,我要走了,永远的离开她了,我是多么的不舍,多么的舍不得啊。
大概一个小时,我很快的办完了所有的离职手续并收拾好了要拿走的杂物,我看着电脑显示屏上自己折的一只只小船,小船下是用四月的蜡笔画的大海和波浪,我站起身望着一个个相熟不久的同事们,他们一个个的掠过我的眼睛,在四月的方位聚焦成点,又快速的抽离,她正低头伏案工作。
我跟大家道别,我的精神已经不足以支撑自己礼貌的微笑,实在是很不合乎礼仪。我再一次扫视全场,转身的0.01秒再一次聚焦于四月,又自然的跨出门去。这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泥带水。我最后一次走下这条跟四月走了无数次的消防通道,一步一步,缓慢的指挥着身体离开四月的领地,一步一步,越来越远。走过的每一步都是不能回头重走的阶梯,余下的每一步都是走过就再无我们足迹的阶梯。四月是不会追下来跟我道别的,当然不会,我何足挂齿,在四月的心里,我连一个角落都不配拥有。
“你就这么走了?”四月发来的信息。
“走了。”
“那接下来去哪?”
“不知道……晚上吃饭。”
“好。”
我们约在离单位不远的日料店,日餐的小格子间能充分保护用餐者的隐私,创造一个完美的私人空间,我想这是这几年日餐在中国成为增长最迅猛的餐饮类别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吧,也许食物的味道是在次的。
下午5点,我等在我们约定的地点,期盼着四月的身影,这是最后的晚餐,也是仅有的晚餐,这是第一次跟四月的独处,也会是最后一次。
在我来回踱步和四顾张望间,四月出现了,我内心没有丝毫的波澜,这是一次约会,也是一次送别,这是一次告白,也是一次分手。
二月的天还是很冷的,那时候的我们还穿着大衣和棉袄,而此时此刻的我,已是汗衫短裤。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三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天气发生质的变化,足够让一颗凋零的树变的郁郁葱葱,足够让一个人消化一段感情,也足够让一颗心死灰复燃。
我们脱了鞋,在铺着榻榻米的格子间相对而坐,这是一场名义上的送别宴。点餐完毕又要了两瓶清酒,四月是爱喝点小酒的,这我是知道的。觥筹交错间不知不觉的已经聊了三个小时了,聊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我的婚姻和我离职后的打算,以及四月跟有全的关系和她的一些心事吧。没有什么是必须要说的,因为根本就没有值得一定要说的事情啊,我们只是天南地北的说说话而已,只是说话这件事本身就足足够了,没有什么比跟四月面对面的说话更有吸引力的事了,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超越了话题的吸引力。能这样跟四月说说话是我一直以来所期盼的,我知道这是有代价的,如若不是我要离开了,四月是绝不肯答应单独跟我吃饭的,我赌上了以后的所有,换来了这仅有一次的相处。
我们都贴墙靠着,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多好啊,就这样多好啊,我已经多久没有如此畅快的感觉了啊,不知道了,记不清多久了,这才是人世间该有的享受啊。
最后连坐都是累的了,于是就各自对桌躺下,榻榻米真是一个好东西,多么轻松的状态啊。躺在我不远处的就是四月,但也仅局限于这个距离了,不能再近了,桌子是我该有的分寸,我们依旧无话不谈。
“假如我跟你说我喜欢你,你相信吗?”我不紧张,我们都很放松,可我还是望着天花板,不敢看她。
“信啊,当然。”她没有一丝惊讶。
“啊,是吗?”
“是啊,我早知道了。”
“啊,你早就知道了啊。”
“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好吧,好吧。”我仍旧自顾看着天花板。
“那你有喜欢过我吗?”
“当然没有。”她仍然不假思索。
“好吧,我就知道。”
“差不多要走了,很晚了。”片刻之后四月说道。
“恩,很晚了,走吧。”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冷飕飕的。我摸了摸上衣口袋:“有东西给你。”
“啊,是什么?”
“你猜。”
“猜不到。”
“你摸摸看。”我指着上衣口袋的位置。
四月好奇的轻轻翻了翻“是什么啊?”
“给你的信,回去看吧。”我把三封厚厚的信拿出:“把包打开”。
也许这是一个仪式,当我将三封信塞进四月的包以后,仪式便结束了,这是一次表白的仪式,也是一次分手的仪式。
四月喊了辆车,车很快很快就出现了,怎么那么快,都不给人等待的时间。
“拜拜。”
“拜拜”,我透过玻璃看着四月的笑脸,我也笑了,我已经好久没笑了,我苦闷的心已经不容许自己笑了,可是此刻的我却笑了,发自内心的微笑挥手道别。我看着载着四月的车远去,直到我不能从混乱的车流中将其分辨。结束了吧,是的,结束了吧。
天都黑了,寒风料峭,雾霾蔽月,一颗星星也不见,只有排排的路灯固执的坚守着。一辆辆车疾驰着,每个人的时间都那么宝贵,来不及去寻找下一个笑声和怀抱。我看每个人就像每个人看我一样,或丑或美,或真或假,有听不懂的歌声,有看不懂的泪水。
“到家了吗?”
“到了。”
“好。”
“开心点。”
“我很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