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都像机器一样,身上有一个关机按钮,能毫无痛苦的死去,有多少人愿意按下。
我想起小的时候,小时候的河是真正的河,是不带一丝污秽的河,它们干干净净的在世界上默默流淌了亿万年,最终在短短的几十年中被人类摧残的晚节不保。大夏天的乡下是永远都回不去的记忆,因为不再有随处可见在河里游泳的人了。我跟比我大十几岁的表哥以及一群调皮的孩子组成了那些年夏天最欢乐的风景,那是再不可能复制的风景。
可是我并不会游泳,生在江南还是没学会游泳说来着实惭愧,我是一个很怕死的人,每当爸爸教我游水我总是死死的抓住他的手不放,我常常调侃自己说“要是生在革命抗战年代,被鬼子抓到了稍微打一下估计就全招了”。虽然是玩笑话,但我的胆子确实不大,我怕虫,非常怕,尤其是有坚硬的外壳还散发着特有臭气的虫,如果还会飞那真是要人半条命。所以每当看到南方特有的油亮亮的大蟑螂,简直是魂都会吓飞,可入画却可以用脚一踩徒手抓起来向我炫耀,当真是各有各的克星。我也不是所有的虫都怕,我不怕蚕宝宝和蚯蚓,也不怕螳螂和蚂蚱,他们没有壳也不会飞,这样的虫都是善良的虫,不一惊一乍的虫。
所有人都会游泳,只单我是拿着一个又黑又大的汽车轮胎当游泳圈瞎扑腾的,但瞎扑腾我也喜欢,看着别人扑腾的厉害我也是高兴的,我向他们泼泼水就很高兴了。
我们时常在表哥家门前的河里游,河边有一条水泥做的船,约七米长两米宽,早已没人用了。大孩子们都从船上往河里扎猛子,然后从不知哪里突然冒出来,水性一个比一个好。只有我是死死抱着轮胎慢悠悠的从河边滑溜溜的台阶淌进河里的,可一进了河我就也快活了,也死命的扑腾死命的划水,河上有座石桥,就在我们头顶,小桥流水人家,真真是江南风光。
桥下的河水很急,因为桥洞比河窄很多,我划着划着就累了,一动不动的休息,轮胎也顺着水向桥洞另一侧漂去。眼看着离大家越来越远,只得又鼓足力气死命游过去,可是桥洞的水怎么样也不让我过去,我越是用力越是过不去,巨大的轮胎不仅浮力很大,阻力也很大,我瘦小的身躯驾驭起来很是吃力。于是身体慢慢前倾,腿也伸的直直的,身后的半个轮胎微微翘起,以一种冲刺的姿态再一次努力。
突然一个场景切换,我大吐一口,顺势也用手拭去满头满脸的水,表哥已经在河中央抱着我了。是的,我落入了河里,刚从河里探出头,是表哥潜到水底抓住我的脚把我拉上来的。可是我完全都不知道自己曾翻入河下,我什么也不记得,直到我出水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掉下去了。我只记得上一个场景在拼命的划水,而下一个场景已经是被表哥救出水的瞬间,水面下的记忆是被河神吞噬了吗?
如果当时表哥没有注意到我,也许此刻的我记忆仍然是停留在桥洞下拼命划水的时刻,在亿万万人中这么渺小的一个我的经历就此在时间的长河中定格,我也就此跟这个有幸游历一番的世界告别,我没有任何的痛苦,也没有任何的知觉,我没有一丝的恐惧,死亡是如此突然又正常的秩序。
随着年月渐长,由此侥幸生还的经历,我越发觉得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附加的幸运,本来在那年少的桥洞下,我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体验者了,而我现在却依然还活着。可是活着原来是能够让人如此痛苦的经历,如果我当初就这么离开人世,那样不带一丝痛苦和知觉的离开人世,我也不必经历这么多痛彻心扉的日日夜夜。也许我本来就不该苟活在世,我的生命在那一刻终结是最好的,那一刻的我只是一个少年,我并不知道真正的痛苦是什么,所有的记忆都是无忧无虑的,我不曾见过真正的绝望,也不曾见过真正的悲伤。我如果在那时就粲然的告别,也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面无表情茶饭不思心如死灰的日子里,胆小怕死的我了解过一些通常的死法,都没想象的那么可靠。据说安眠药要吃很多才有可能死,而且死前的整整15分钟药物的副作用会让你剧烈的呕吐,但是又因为神经麻痹而让你完全动不了,呕吐的液体会进入肺部和鼻腔,引起巨大的呼吸痛苦和肺部灼烧感。而且大部分都死不了,因为现在市面上的安眠药都是安定,含量远远不够。另外如果没死也会很容易留下后遗症,有成植物人的风险,这不是我想要的死法;当然,可以选择跳楼,不谈在空中的几秒钟会不会因为极度恐惧而后悔,在落地后也不是立刻就一定能死的,你很有可能还有知觉,你能感受到强烈的疼痛,你能知道自己此刻烂泥一样糟糕的状态;好吧,也许还可以上吊,上吊会出于本能不停的剧烈挣扎,有很大可能导致裤子掉下来,由于死后血液流向下方,男性尸体会出现**现象,我不喜欢这种不体面的告别方式;哦!还有电视剧里常见的割腕,割腕是一件很疼又很有心理压力的事,而且往往割的位置和深度不能致死,只会大量失血昏迷,大脑缺血又可能成为植物人,这样不好;还有什么死法呢?自刎,必须同时切断静脉和动脉,少断一根就会受到长达半小时的折磨,而且血还会喷到两米多高;还有电击,现在的大部分电力系统都有断电设备加以保护,如果是高压电的话,人会被立刻弹开,死不了生殖器官还有大几率烧伤;好吧,还有最后一种,侦探小说里常见的氰化钾,一滴即死,效果拔群,味道还很不错,据说像杏仁露。但是,先不说它很难弄到,它只需要一点点就能引起舌部烧伤和气管收缩,人会产生巨大痛苦,惨叫不止,而且致死率其实不是很高。
好吧,看来都不是我想要的离世方案。但是,我发现了一个完美的解脱之法,它是无痛的。突然的无意识的死亡是不带一丝痛苦的,对于如此胆小怕死的我,这个认知是亲身经验确定无疑的。现在的我已经对这个世界没有了任何的留恋,没有一个人值得爱我或被我所爱,我唯一舍不得的只有少不更事的小满,可是谁不是孤独的来到这个世界又孤独的离开的呢?我其实什么也帮不了他,一切都必须靠他自己,不要奢求任何人的慰藉,不要期盼一切憧憬的美好,这是爸爸唯一的忠告。
我想我可以布置一个类似的场景,选一条类似的有桥的河,在桥和河岸间支起一个狭窄的吊床,然后找一条小船。夜深人静的时候,喝上很多很多可以使我倒头便不省人事的酒,在酒劲还未发作前乘着小船爬上吊床,然后一切都交给梦境,交给一个永远不会醒的梦境,我只需要一个普通的翻身,就能在不知不觉间解除一切的痛苦。我不会再记得任何人任何事,以前的不记得,以后的也不会再记得,我不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也不再记得来过这个世界,我的生命就此在时间长河里定格,在这条不知蜿蜒向何方的平静的小河里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