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进了石室,只见那兆灼的癫痫之症发作,口吐白沫,人事不知,手里却握了那块随身的美人金牌,抵死不松。惜泪、长涛二人对视一眼,阿泪便出手点住兆灼前胸后背七处大穴,那人才得安静下来。他们二人将兆灼平放床上,仔细盖好,越长涛看兆灼如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面色如纸,与当初龙袍加身冕旒罩顶时那灿烂鲜活的样儿全然不同,不觉叹道:“造化弄人,如今倒好,天下人你都不识得,识得你的都是仇人。”
谁知兆灼听到这句话,竟有了些反应。他看看长涛,停了好一阵,却没说出话来,转眸看了惜泪一会儿,拉了惜泪的手,断断续续道:“兆…兆公子,我记得当初是你救的我,对,对,还…还有这位公子…只是,你姓什么,我这脑子……公子恕罪……我记得好像姓郑,名字也想不出来了。也蒙兆公子给我赐了个长乐的名字。兆公子!我以前是不是个极坏的人?要不为何除你俩之外,每个人…都不愿搭理我?我…以前究竟是何人?这个女子,如此熟悉,我…我怎么……”
惜泪一见这个情形,也顾不得想以前一桃三士之计是谁设的,又是谁控着全局发号施令。他眼前只见这个病弱的少年人,这人一无所有,原来的七宝汗衫,早给宋玉京大夫借换衣为名剥去了。那金牌还是长涛拿在自己手里,才没被别的师弟抢去溶掉呢。兆灼此刻所有,不过一件灰蓝薄布袍,贴肉穿着,只作汗衫子,卷了一床旧絮被,却是旧得发黄的杂彩乱花被面,因洗过太多回,缩得厉害,盖不满全身,只将双足露在外头,这被原是那桂仁顺用来惩罚犯过弟子的,只教他们睌上在寒冰洞贴地而眠,后来桂仁顺死在岩香战场上,尸首运回来,众人一时慌了神,也没细挑,便包着这床被子进了医庐。那宋玉京不知安的付么心,从桂师弟身上取下了这被子,和兆灼换了过来,没过几日,见仇问关心也淡了,便又将兆灼自医庐丢回弟子常住的石室。这些石室,总有五十余间之多,是供在剑冢练武的弟子临时居住的。先时那宋玉京将兆灼丢回八人共住的石室,结果众人不愿,纷纷搬了。终是长涛心善些,待仇门主为尚青云之事复回时,他向仇问求了情,将兆灼挪到平时犯错弟子关禁闭的单间里,自己打了地铺守他!
惜泪鼻子一酸,拉了长涛,向外几步道:“这秋日里湿气重,常人在此都耐不住寒,又何况他?常言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俩当初既救了他,就该尽力保他一时活命。哪怕他将来寿限一到,自赴幽冥,我们这些救他的人,总不亏心!哪有由着别人这般苟待他,由他自生自灭的道理!”
长涛道:“你也别这么劳心了。这个昏君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位之时,我那些相熟的同门,都给他害死了!如今这样,也是他的报应!我对他这般好,也是为全你的义气。他是你我一起救的,不看你面上,我恨不得打死他呢!你如今拿个主意,我们到底要把他怎样?”
“长涛,依你便怎样?”
“这人…我看是白救了。不如如今跟他说了实话,将他送回本家潜龙邸——龙都的老桂王府。”
“不可!这样便是由他送死。依我,眼下那宋玉京是万万指望不上的,竹城本地的名医怕是没人会解立地醉,这样吧!长涛,眼下杏林大会已毕,我那小叔想必重回龙都十八瀑的逝水仙府隐居,那地方好认,你骑我的骅骝宝马,拿着我名帖去一趟请他。我在此料理兆灼,待他毒性稍缓,复了神志,那时,记忆也能恢复一些,到底如何行事,再由他自己来定。”
“你为了个与你有大仇的人,当真要如此么?”
“哪怕救下他的命,到时一项项查明他的罪恶,我再与他算账也不迟。长涛,我知道,你也讲义气,你便替我去一趟吧!请来我小叔兆黯,万一医好了他,也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好吧!我明日天一亮便去!不知怎的,吃你一刀,我反这般爱听你的话。算这昏君走运,我去跑一趟就是了!”
惜泪勉强抬了抬嘴角,那深邃秀目扫了一眼越长涛,拍了他的肩膀道:“好!越师弟!咱们做的是好事,那兆灼从此若改好了,也不负我的苦心;他若仍是个坏种子,你也放心!他的小命,还不是永远捏在我的重刀之下么?”
“惜泪哥!你当初伤了我,却又救我性命,我便知你心良善,非同一般的武夫。这回你说的,无论对错,长涛都依着你。我待他好,也是为你——阿泪,在门中打打杀杀不是长久之计,我长涛不想别的,只想有朝一日,阿泪出了师,身入这乱世,便做了,做了我家主公!”
惜泪默然一瞬,叹了口气道:“师弟,你想得太远了。我也知这门中诸人,对内对外厮杀不止,这样下去终非了局。就我而言,眼下我三氏族中大仇,若要追究,那死了多年的前相程文举,听取遗计的兆太后,派出楚云蕴的兆灼,都是仇人。可执行此计,害我三家的,却是姓楚的和严萱和他们夫妇二人。可如今呢?程相、兆太后都死了,兆灼成了这个样子,严国主再不理事了,我的仇人便只剩那姓楚的。眼下,兆烨掌权,奸臣已伏诛,才半月不到,姓楚的在战场上的优势已尽,师父又派了许多门人到前线帮着兆烨打仗,这样下去,不用我们出手,姓楚的已是必死了。我们报仇之后要怎样,我一点计划都没有。但有一条……”
“师哥,你定下了哪一条?”
“长涛,这条便是,我永远不能与仇问师父为敌!”
“我自然也一样了!”
不提越长涛打马去龙都,只说仇问在兆烨府中停了十余日,这日又来照顾小白,见她伤势稍缓,正要领她回楼,却无意间发现了小白贴身的一方黄丝帕,不见此物犹可,见了此物,从此书中多事了!欲此此小帕是甚来历,且看下回分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