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清晨的阳光洒在住院部那栋有些老旧的二层砖楼。荷塘水面的荷叶在清晨的阳光里亦发摇曳生姿,透出新鲜和干净的绿来。井台上亦已热闹起来。洗脸的、潄口的,人们在井台边忙着洗漱,在淸晨的凉风里彻底醒来。
国成一路小跑,穿过清晨拂面的风,迎着朝阳,满头汗涔涔赶到时,正赶上食堂开饭。
国成的归来并未引人注意。习惯早起的王院长及已经起床在屋外活动的人们看到国成跑来,只淡淡打个招呼。国成汗气腾腾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晨练回来。只是国成在屋外活动的人们里没有看到同宿舍的吴刚。
国成跑到井台边掬起一捧清凉的井水浇到脸上,顿觉一阵透沁心肺的舒畅。
成舒了一口气,抬眼望向不远处碧绿的荷塘和荷塘边上反射出朝阳光芒翠绿的青山。想象着之前还呆着的山美矿。仿若一瞬间,就从那里回到现在身处的地方。
山美矿的热闹和热火朝天仿佛还在眼前。眼前却是朝阳下翠绿的青山和不时山间传来的鸟鸣。
国成揺摇头。这才离开一会,就开始想念山美矿阿真哥、阿真嫂、小科、刘强、张敏他们,及昨晚留宿的单身宿舍里一张张年轻朝气热情的脸。
国成想,阿真一家及刘强、张敏他们都应该起床,准备上班、上学去了吧。尤其想到一头乌黑卷发可爱的小科,国成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那小家伙太可爱了。国成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想他们了。
国成自己亦觉得奇怪。这才离开一多会儿?就开始想念他们。好在,山美矿离这儿不算离得太远。清晨国成试过了,以国成一个人一路小跑的脚程,个把小时也就到了。以后去看阿真哥他们亦方便。也不知头天下午和张敏一道走,为何花了那么长时间。
国成回到房间,发现同宿舍的吴刚睡得正沉。国成想,吴刚不是个贪睡的人,应该是昨晚又值夜班了。国成拿了饭盒,悄悄退出房间。去食堂打早饭。国成想,医生少,轮值夜班的机会高。但吴刚这样隔一天就值一个夜班,脑力体力都消耗太大,常此以往,极损耗身体。如今自己来了,加上卲土根医生,不必隔一天就值一个夜班。吴刚医生为什么还连着值夜班呢?
国成想不明白,便也懒得再想。去医院食堂排队打早饭。医院职工有不少在食堂吃早饭。加上住院的病人及病人家属,食堂窗口前人们排起了队。
国成看到昨日早晨自己抢救过来的病人家属亦排在队里。看到国成进来,对国成恭谨地笑。国成正要与他打招呼,病人家属已排到窗口。国成便没发声,排在了队尾。转眼病人家属端着一碗搪瓷碗装的稀饭,手里拿着一个馒头从窗口前转了出来。
“国成医生,我爸爸涚他想吃东西。”病人端着稀饭停在国成面前带着些拘谨地笑道。
“好,想吃东西就好。可以喂他喝些稀饭。”国成打量着病人家属手中只够一个人吃的稀饭和馒头。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显然,病人家属布满劳苦风霜的脸及身上破旧的穿着都说明一件事:病人家属舍不得花钱为自己买早饭。国成记得,这位病人不止来了一位家属。他们都打算饿着吗?
排到国成时,国成要了好几个馒头。用手臂挟着碗,双手抓满馒头离开窗口。幸好这会的稀饭不算太烫。
国成在人们异样的眼光中去到病房。昨天早晨抢救过来的病人正用枕头垫着,靠在床头。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老人的脸。相较于昨天灰暗的脸色,明显看出好转很多。此时因喝下几口热稀饭的缘故,脸上有了活泛。病人家属坐在床前的方凳上一口一口给老人喂稀饭。见了国成进来,忙放下装稀饭的搪瓷碗,站了起来。
“国成医生,你来了。”病人家属看着挟着稀饭碗,两手装满馒头的国成进来,有些诚惶诚恐。
“老人家好些了吗?”国成笑眯眯地看着床上的病人。病人点点头,用带着浓重当地口音的沙哑声音说道:“好多了。”
国成点点头。“老人家,可以吃些稀饭。多吃点,有力气,好得快。”床上的病人用含糊沙哑的声音应着。
“快,帮我接着这几个馒头。帮同事打的。同事吃过了,不能浪费。”国成转向病人家属道。
傻瓜都看得出来,国成说的只是个借口。病人家属知道国成的好意,可是不好意思接。“国成医生,谢谢你!你自己留着吃啊。”病人家属推辞,可肚子确实饿。眼睛不争气地直盯着那几个带着刚出锅面香的,又松又软的馒头。
国成将几个馒头硬塞进病人家属手里,余了自己吃的馒头,端着己让手臂烫得有些发红的装稀饭的碗,转身出了病房。
国成走出住院部。清爽的空气一下扑面而来。国成端着稀饭、抓着馒头。走到池塘边,找块平整点的石头坐下。护士长何秋艳正亦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坐着。看到国成过来,招呯道:“国成医生早!吃早饭哪。”
国成微笑着点头应:“何护士长早!”国成突然想起一件事。“何护士长,昨天吴刚医生又值夜班吗?”国成想到宿舍里睡得死沉的吴刚,估计昨晚夜班一定忙得够呛。
“是啊。吴医生和卲医生换了好几个夜班。”何秋栬回答道。边心不在焉地向身后的那排单身宿舍望去。
“为什么啊?”国成有些奇怪。莫非卲土根医生家有事?未料到何秋艳的回答,出乎自己的意料。
“因为吴医生下周要去信城。所以和卲医生换班,提前把夜班值了。”作为护士长的何秋栬非常知道吴刚换班的原因和理由。何秋艳心头一黯。两年了,吴刚还不放弃吗?
国成本想再问,吴刚医生去信城,所去为何。但见何秋艳脸色不对,便识相地闭嘴。三下五除二,几口吞下馒头,喝尽粥。凌晨起来赶山路,国成真有点饿了。
国成到井台洗碗时,见何秋艳端着饭盒依然在荷塘边坐着。有风拂过荷塘,荷叶随风摇摆,亦鼓起何秋艳碎花衬衣的后襟。国成不知道把自己坐成荷塘边塑像的何秋艳此刻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