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遇瞪着眼睛看一眼顾清,但终究还是把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她楚楚可怜的望向孙尧,想让他给她解围,后者只捧着甜酒抿着。
她的眼神在周围逡巡一圈,见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连一直讨好自己的陆呈祥,此刻也只顾着拉着大明聊着,不觉得一口闷气憋在胸口。
成遇:“还是你们学医的厉害呢。”她没有特指,但话里有话,孙尧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成遇:“杨树当年也是医学系的高材生,人见人爱呢!”
她这话一出,桌上的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尤其是孙尧,黑漆漆的眼神里有一闪而逝的情绪,但哪情绪是什么,他转变的太快,顾清没看清楚。
然而,她意识到,这个叫杨树的,一定是个女人,而且,是和孙尧有着紧密联系的女人。
陆呈祥:“好端端的,你提她做什么。”陈述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愠。
成遇这回算是彻底炸毛了,连一直对她服服帖帖的陆呈祥都敢让她吃瘪了。一瞬间,天平全都倾塌了。
成遇:“是啊,再怎么优秀,也死了……可怜啊。”呵呵,她冷笑一声。
气氛一瞬间降到冰点,几个男人都瞬间换了表情,尤其是孙尧,脸黑的像锅底。
这带着明显意味儿的挑衅,甚至是嘲讽,顾清看到孙尧握着甜酒的手,似乎都更用力了。
有片刻的沉默,陆呈祥有些尴尬道:“成遇,你有点醉了,上去休息吧。”
成遇回头瞪他一眼,看着一桌子虎视眈眈的人,又看看孙尧黑沉的脸,忽然觉得刚刚说风凉话的底气,瞬间偃旗息鼓了。不如就坡下驴,起身离开了。
沉默,忽然死一样的压抑在四周的空气里,几个男人都看着孙尧,后者沉着眼,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火龙的火烧旺起来了,木柴被烧的呼啦啦的,噼啪作响。孙尧背对着火光,花火在他背后闪烁,衬的他的脸越发沉寂。
须臾,陆呈祥咳嗽一下:“孙尧,成遇她就是这种脾气,你别和她计较。”
孙尧沉默一刻,抬起头面无表情:“不会。”
顾清始终没说话,手里夹着一支烟,但始终没有点。
大概是因为有了这个小插曲,大家很快就收场了,孙尧最先离席,去火龙边添柴。
陆呈祥觉得不好意思,给观音帮忙收拾,顾清依旧坐在那里,看着大明将碗里剩下的的甜酒一饮而尽。
顾清:“你别一般见识。”
大明有些差异,这是顾清第一次主动跟他好好说话,他的思绪还在刚刚成遇的话里,
这么多年下来,他知道他们队长有个禁忌,就是刚刚提起的那个名字,他扶一扶眼镜,笑道:“没关系,我都习惯了。”
大明抬头,与顾清的目光对上,四目交接,淡淡一笑。
大明:“那女的说的,是我们队长的未婚妻。”
顾清看一眼正在火龙边的孙尧:“你们几个感情很好。”
她没有接大明的话题,觉得没必要,他的过去不用别人向她交代,甚至不用孙尧向她交代。
大明笑笑扶扶眼镜:“一起七年多了,跟家人一样。”
顾清:“真羡慕你们,有家人。”
大明有点窘迫,觉得似乎提起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题,顾清洞察,继续道:“我母亲在我很早之前就走了,我父亲再娶……,我来云城,也是为了找我母亲。”
大明若有若无,脸上带着些微的歉意,:“你一定能找到。”
顾清将烟放回烟盒里,他想起刚刚那个人说,“谁准你抽烟了?”
她的脸淡淡的,对大明说了一句,然后起身上了木楼梯。
顾清回到房间,屋里黑漆漆的,她借着雪光,那个女人没来。
老旧的木楼建筑,隔不住长长短短的絮语……隔壁,成遇的语气不满,有什么可牛气的?从见面到现在,一直都对我们不冷不热的。
早知道这样,我才不要跟他们一起……什么老同学,还不如外人。
陆呈祥:“算了成遇,我看大家挺好的,要不是他们,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你不要再提当年的事,咱们都知道跟他无关…要不是…”
成遇:“什么无关,就是因为他,杨树才死的那么惨,到最后,连个全乎儿人都留不下来……什么女神、校花,最后成了多少人的笑话……”
顾清忽然觉得一阵脑仁儿疼,她有些烦躁的把煤油灯点着,打火机在空气里发出擦的一声尖锐的轻响……然后,那如老鼠偷食得声响忽然消失了……
火光跳跃在她面前,这一室的夜被撕碎,黑暗无处遁形,只剩强弩之末,隐匿在那些岌岌可危的犄角旮旯。
顾清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脑子却异常清醒,不知道过了多久,楼梯上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认得这个声音。
很快,这个声音消失在她房间的对面,门吱悠一声,然后四周再次恢复静寂。
顾清在床上再躺了一会儿s,爬起来出去。
“笃笃笃……”,敲门声宣告着她的登场。
片刻的静默,孙尧的声音响起:“谁?”
顾清:“我。”
片刻的寂静,然后有脚步声靠过来,门被拉开了,孙尧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他的房间没有点灯,黑沉沉的夜笼罩在他身后,更显得他的轮廓清晰明了,入木三分。
顾清侧一侧身,倚靠在门框上,孙尧的手依旧扶着,有隐隐的力支撑着她:“怕我进去?”
孙尧:“有事?”
顾清:“我的药呢?该换了。”
孙尧将旧的纱布一层一层拆开,肩背慢慢裸露出来,顾清背对着他,手里拿着打火机把玩着。
一条狭长的伤疤暴露在她凝脂般的皮肤上,灯火闪烁,更显得禁忌。
有清凉刺鼻的药膏味道弥漫开来,孙尧用裹着药膏的竹片一下一下的,轻划着她火烧火燎的伤口,一种奇异的、凉丝丝的酥麻感觉沿着她的神经蔓延,顾清觉得全身的毛孔都通透了。
药膏是孙尧问老婆婆讨得,竹片是他就地取材做的,这感觉是他给的……
顾清:“喂!”
孙尧:“怎么?”
顾清:“会不会留疤?”
孙尧:“会。”
顾清:“……,嘴巴倒是很诚实。”
孙尧沉默不语。
顾清:“身体呢?”
后背上药的手,有一刻的停顿,然后继续,孙尧没回答。
顾清:“有没有烟?”
孙尧:“……没有。”
顾清:“就吸一口,伤口太痛了。”
孙尧:“烟不能镇痛……”。
顾清:“那什么可以?”
孙尧:“不知道。”
顾清:“我知道。”
他将干净的白色纱布,又重新一圈一圈绕着他的肩膀裹附,然后再后背打一个结实的结。
顾清整理好自己,孙尧正把药膏盖好,将它们归类在一处,她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透着一丝狡黠。
这时候,虚掩的门吱悠悠的被推开,有风上了走廊,停在不着痕迹的阴影里。
孙尧收拾好,转身靠在桌子,他目光被灯火照亮,熠熠生辉。
顾清:“看什么?”
孙尧沉默片刻:“你图什么?”
顾清:“我会给你快乐。”
孙尧:“……,你不会。”
顾清:“你不要落在我手上……。”
四目相对,似剑拔弩张的对阵,一时三刻,视线交错里有动摇闪过。
须臾,孙尧从裤兜里摸出烟盒,他拿一只叼在嘴里,煤油灯在顾清身后摇晃,这才发现没有火。
她浅淡一笑,手里的打火机踢踏一声,火苗蹭蹭燃放出来。
他们的目光在虚空里对接,下一秒,孙尧走向她。
只一瞬间,他欺身过来,然后就要离开,只不过,顾清不会放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她的腿,绕在他身上,进退不能:“你要干嘛?”
打火机的光一瞬熄灭,她的眼却明明如月,有一个淡笑浮出水面,绽开在她唇角。
下一秒,她的手贴上他的,孙尧瞬间僵硬在原地,大脑空白,动弹不得。
不等他神经回路,嘴里叼着的烟已经被她下去,紧接着,束缚尽去,他被放开,后退两步,脑中依旧是逆流的血,喷薄欲出。
“你发什么神经病!”男人的语气里已经是满满的愠怒,像是要吃了她,又无处下嘴的模样。
顾清依旧是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淡淡笑意,带一丝狡黠,夹一缕挑衅,一副我就这样,你拿老娘无可奈何的眼神……
下一秒,那只被夺去的烟,被她深吸一口,烟雾漂浮。她故意的下流,无所不用其极。她的明亮的眼,拢在其后,璀璨如灯火。
男人几乎是失语,盯着她,脸上有翻滚的怒气:“你够了吗?”
没有回复,下一秒,走廊上响起观音的声音:“顾清姐,睡了吗?”。
两人还在逼视着,一秒,两秒,然后顾清开口回答:“怎么了?”
观音:“你的药好了。”
顾清:“这就下来。”
她话音未落,那个杵在房间里的高大身影已经跨出门去,咣当一下,对面的门,在她面前闭落。
顾清走在走廊上,脚步轻缓悠扬,心里却像是升起一轮毛月亮,雾雾缭缭,她却过分明了,自己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