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踏雪公子凝视着院中的枫叶,唤了一声正在桌前写着新词的师父。
“这些天,我总觉得你有些心神不宁。”他把笔搁在了一边,关心地望着踏雪——
“有什么事你不妨直接说出来吧。在这替我磨墨,如今浓淡都掌握不好了……”
这是他的徒弟,也算是他的知己。
“是,徒儿不敢隐瞒师父……”踏雪公子犹豫了片刻终于开了口,“距离中秋时节越来越近,我总担心……”
“哦,是和武林大会有关系,对吧?”他和善地笑笑,“江湖中的一些事,我们本就不该干涉太多。但若涉及到我们自己关心的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是……”踏雪公子心中依旧是乱得很。
“万事关心则乱,凡事顺其自然。”他说完这句话又重新拿起笔,“你若是想去一探究竟,就去找你的朋友去吧。这热闹也可以去瞧瞧。”
“可是……”踏雪公子原本打算去找明衍淞,又隐约感觉有几分不妥,若是去找宋圭炎,他是这次宋家的代理人也有几分不合适,可是倘若是跟着唐家的家主唐流苏去呢,又有些说不上来的诡异……
“你第一念起想去寻找的人,便是你最适合去找的那个人。”他的词已经写完了,笔又放在了一边。
“多谢师父指点。”踏雪公子已经打定主意去灵隐寺找明衍淞汇合。
“这事先不急。”
“嗯?”踏雪公子惊愕地抬头。
“若是你的心没有完全静下来,去了,也只会为他遭来些平白无故的祸患。”
“师父所言是极,徒儿明白了。”踏雪公子低着头,沉声应道。
宋圭炎这时候,已经拿着他手中的江湖函,骑着一匹快马在一条弯弯绕绕的山路上奔驰。时间已经临近中午了,恍然之间,宋圭炎这才感觉到腹中的饥渴,他四下环顾一周,满目秋色,暗自感慨,“这秋意方凉的时节,还真是让人心旷神怡啊。”快马轻骑之间,抬头一望,恰好发现前方的道路旁边有一间极为清雅的茶楼。
原本这种设在路边的茶馆,是专门为了方便那些赶路的旅人。但秋风萧瑟之中,这茶楼一角的竹林却显出这店家品味不凡。宋圭炎当即下了坐骑,牵着马儿到茶馆旁边的青草地上,他拍拍马儿笑道:“我先去填饱肚子,你也在这吃吃青草。”他看着马在草地上悠闲的吃草摇尾巴。含着笑意推门进去,这种小店往往卖的不仅只有茶,还有些酒菜供应。茶馆老板和善地笑笑,没有特别殷勤地招呼,只是递去菜单,淡淡道,“公子要些什么,且照着这菜单点也便是了。”宋圭炎起初稍感自己被怠慢了。可当他静静看着那份平平无奇的手书,却惊讶地发现这菜单上笔法炯劲,气势过人。
他递还菜单,盯着老板说道:“先给我上一盘切牛肉,有什么酒就给我什么,先来半斤就好。”
这种兼卖酒菜的路旁茶馆宋圭炎本也就没抱什么希望,当然知道这里不会出现那可以与千面人厨手艺媲美的美酒佳肴,反正下酒的菜总免不了是些平平常常的卤牛肉、酱豆、炸花生,至于酒嘛,通常也都是些自酿的“白干”,酒味多半寡淡得很,只是有总好过无。
老板动作迅速地给他端上酒菜,又兀自在那凝神看书了。
宋圭炎摇摇头,在心里暗道:“这老板似乎对于生意不太上心,也罢,反正这因陋就简的一餐也就是免我腹中饥饿,何须期待太高。”
他举酒喝一杯,当即大感意外,只觉这酒味香醇,芬芳扑鼻,竟胜过了他从前喝过的佳酿。当即抬起头眼光中冒出了星星一般连声称赞道:“好酒,好酒!老板,你来给我说说,你这店中的酒可有什么来历,又叫什么名字?”
茶馆老板放下手中书卷,笑道:“自制村酿,又有什么名字和讲究了?既然客官赞赏,不如多饮几杯。”
宋圭炎这才细细端详起这位老板,发觉他不似一般商人带着逐利的市侩,反倒是像是一名儒雅书生。连忙又问道:“老板,这店中生意冷清,不如你也来陪我喝上几杯吧?”
茶馆老板起身坐下,微微一笑:“客官,既然您赏识我酿的酒,我且来陪客官对酌几杯又有何妨?”
宋圭炎心中暗道:“这荒村野店之中,居然有这样一位风雅不俗的老板。只怕是隐于酒肆的高人也说不准。”当下哈哈一笑,朗声道:“兄台品貌不俗,居然能在这样的地方坐得住,还能静下心来看这样的书,小弟钦佩。”
老板爽朗一笑,立即谦逊道:“如今佳客难遇。索性我就坐下来陪你喝个痛快。”他抬手拿起一坛酒来,冲着宋圭炎热情地招呼道:“这是酒有些年份了,味道更醇,你且来试上一试!”说着便给两人甄上一杯,一饮而尽。
宋圭炎举起酒杯,也不推让,一饮而尽朗声道:“小弟还要赶路,喝多了恐怕不成,唯恐耽误正事。”
老板说道:“那就随心随量吧!喝酒这种事情,喝得多了的确误事。”
宋圭炎给彼此斟上了酒,两人又对饮了几杯,老板说道:“客官,你贵姓?”
宋圭炎道:“实不相瞒,在下宋圭炎。”
老板笑道:“客官,你是去参加武林大会的吧?”
宋圭炎惊讶道:“您怎么知道?”
老板说道:“我与公子一见如故,说来,我与宋家也有着不小的渊源。”
宋圭炎皱眉道:“如此一说……老板并不是隐于酒肆的世外高人?”
老板淡淡道:“高人谈不上,只不过是一个俗人罢了。”
“先生出口成章,我却想到了宋家的一位故人?”
老板神色微变,突然哈哈笑道:“小时候是曾胡乱读过几年书,只因好酒贪杯,耽于逸乐,少年碌碌,老大无成。直到如今,经历过许多事情的变故,也不愿意在与先前的那些人来往了。如今只是谋生乏术,机缘巧合之下学会了酿酒,这才在这里开了这间茶馆,卖茶卖酒,看几本闲书。”
宋圭炎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而后很快摇摇头,说道:“原来如此。既然前缘已尽,想来我也是多说无益。”
老板哈哈笑道:“不过这一次,我恐怕要和宋公子做个同路之人了。”
“哦?”宋圭炎有些惊讶也有些意外。
“公子大可以放心,我这一次,只为一些前尘往事去武林大会做个公证。”
宋圭炎叹了一声,“既然远于世俗,又何苦入世受这些俗世之苦。”
老板轻叹一声道:“虽非我所愿,但也是了却一段故人心思。”
宋圭炎目光凝注着桌前的酒樽,沉声截口道:“想来这其中又有个原因……这原因又是个秘密……”
老板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宋圭炎道:“您大概是想起来了一些不该说的一些事吧?”
老板静静看着他,缓缓道:“既然猜到了是别人的秘密,说出来,总归是不合时宜的,公子切记谨言慎行。”
宋圭炎微微一笑,道:“难不成我要担心您会对我杀人灭口吗!”
老板转目望去,赫然见到门外便是一场惊心动魄、别开生面之恶斗。
只见门外两人正在那宋圭炎放马吃草的草地上,兀自斗了起来。
其中一人赫然是那明衍淞,和另一位却是一名蒙面黑衣人。
明衍淞自从失却内息以后,处处往细致处思量招式格挡,自知比单纯以快制人,要比平日与人动手时吃力得多,好在他处处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见招拆招,一把剑舞地丝毫不见落败之向。
他身形虽时长静止不动,但出手之间,却也没有带着往昔用刀之时的那种咄咄逼人的狂放锐气,剑法出奇,剑尖所指之处,却往往都是平常别人不敢使出的招式。
他在信手之中看似随意地使出,剑很快,招式清奇,身形不定,但却令人看得心旷神怡,仿佛一副肆意挥洒的书画长卷,说不出的潇洒。
而另一边,那黑衣人的攻势凌厉,招招却是丝毫不见示弱。若是换了旁人,在此番情况之下,必然会采取些守势,暂避明衍淞剑下锋芒,可偏偏那黑衣人绝不以丝毫落于被动,反而招式仍是以攻对攻,以强对强。
宋圭炎此时有些惊讶,他问了问身旁的茶馆老板,“这黑衣人是谁?”
“难道是那孟羽飞?”
“他天生六指,想来不是。”宋圭炎下意识回答道,却猛地瞥见到那黑衣人腰间腰牌,不是孟羽飞又是谁?
正当两人谈话之间,只见明衍淞右手长剑挟带风声,一招的剑锋急转,当头直下,哪知黑衣人竟没有丝毫闪避,反而长剑奋起,以一招“剑上苍龙”瞬间挺剑迎了上去。
两人招来招去,正是针锋相对,棋逢对手,丝毫不见怯意惧意。极为震慑人心。
明衍淞的侧身近去,左手手指忽然斜斜点来,疾点黑衣人胁下九处大穴。而这黑衣人,此刻长剑不及收势,左手空空,很快不敌,倒在了地上。
宋圭炎和茶馆老板此刻已冲了过去,宋圭炎抬眼向明衍淞望去,喃喃道:“衍淞兄,真不知你这家伙这身武功又是怎么练成的,我若能练成这武功,死了也甘心。”
明衍淞微微笑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先办正事,你们给我把这人绑了。”
宋圭炎奇道:“这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