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仰面躺在地上,却是嘴角微笑丝毫不见慌乱,“我打不过你,自行认栽。你也没必要喊帮手来绑我了。反正……你也休想问出什么话来……”
明衍淞只觉得手上一软,只见那假冒的孟羽飞赫然已经服毒自尽。
宋圭炎和茶馆老板上前一看,登时脸色大变。
“衍淞兄,这是怎么一回事?”
明衍淞沉吟了一会,盯着这茶馆老板恍然间仿佛想起幼时见过的一个人来。
“纵使流于市井,世家公子身上的气度也总归不会轻易埋没。”这话原本是别人对他说过的,但如今,却不由地冒了出来,明衍淞很快脱口而出,“宋……宋程安?”
早些年前,明衍淞岁数不大,明冠南带着他见江湖中人的时候,也曾与宋程安有过一面之缘,幼年时期见过的锦衣公子,涤然出尘,器宇不凡便如同心头月光一直引导着自己走向这个方向,如今又何尝会认不出来?
宋程安苦笑道:“看来我这酒馆也开不下去了。”
“你既然尚在人世,为何不回宋家呢?”明衍淞脱口而出。
“你既然武功未失,为何不回明家呢?”宋程安不怒反笑,悠悠反问道。
“你们两别在这打哑谜了。不如咱们先把这小子尸体埋了,再去后厨找点干粮上路边走边聊。”宋圭炎幽幽叹了一口气,一个是自己的亲大哥,另一个是自己曾经的好兄弟,这去武林大会的一路想来也不至于太寂寞。
三人将那假冒的孟羽飞尸首就地一埋,宋圭炎牵着马便与两人并肩而行。
“圭炎兄,你选的这条去明家的路,可不太好走。”明衍淞淡淡看着宋圭炎,轻叹道。
“久闻断魂崖风光奇峻,这不好走的路,我还偏要来看看。”宋圭炎打了个哈欠,懒散道。
“旁人若是知道地势险要唯恐把命留在这里,你却整天光想着风光奇峻,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一个人走,总不免有些怕的。如果你在,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宋圭炎拍了拍明衍淞,对他的信任一如往昔。
明衍淞笑笑拍了拍宋圭炎,却转头对宋程安道:“今年的武林大会,宋大哥要现身,可是要对当年从那不知名的带头大哥手中逃过一劫的事,做个交代?如今这一切可否是胸有成竹?”
宋程安苦笑道:“成竹在胸虽不敢言,但我如今对另一件事情,却有一些比较特殊的看法!”
明衍淞奇道:“宋公子有何高见?”
宋程安目光变得有些悠远,缓缓道:“我只盼能够有生之年能再见到当年那位恩公一面。”
宋圭炎在一旁兀自念叨了几句“那大哥怎么不亲自去四处找他?反而在这穷乡僻壤开了个小酒馆安家?”他自觉有些不妥,又接口说道,“想来那位前辈高人也是隐居于世不见外客的,所以大哥找不到他,倒也在情理之中。”
宋程安摇头笑了,截断了宋圭炎的话头,目中闪烁着一阵奇异的光芒,缓缓说道:“恩公救了我以后,未曾留下只言片语便已不辞而别。偏偏我不记得先前的事情,唯独在这小茶摊中打打杂。这茶摊的老板年老无子,再后来便将这手酿酒的手艺连着这茶摊传给了我。我便守着这茶摊,糊口度日。非是我不找恩公,只是这人海茫茫,我实在是不知该上哪去找这恩公……而江湖中,却也不曾有过谁人妙手回春的说法。”
宋圭炎听得连连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待大哥醒来的时候,记忆还不曾全部恢复,直至后来,方才逐渐想起自己的身份?”
明衍淞皱眉道:“那后来宋家再派人四处探查宋大哥下落的时候,宋大哥也不愿辜负这茶摊老板的心意,所以刻意闭门不见,是也不是?”
宋程安大笑道:“我自然不愿再过问宋家的事情,在这小酒馆混混日子看看书的日子倒也乐得自在。”
明衍淞暗暗猜测道:事情恐怕绝对不是他说得这般简单,只怕是宋大哥所说的这位恩公和刺杀他的那些人与宋家都有不小的过节,看来这一次宋程安这一露面,武林大会绝不会简单了。
明衍淞明面上点头道:“宋大哥还请放心,我若有江湖上名医的消息,一定会及时通报几声。”
宋程安心中大喜,语音微颤说道:“多谢明公子!”
明衍淞趁此机会,双目注视着宋程安,一抱双拳,含笑说道:“但宋大哥,明某实在有个不情之请!”
宋程安一怔道:“明公子何必又突然客气起来了?”
宋圭炎静静看着他们两,突然觉得比起心思多变,自己还差了很多年的道行。
明衍淞静静道:“明某唯恐宋大哥这一现身,会导致江湖中生出不小变数。若是四大家族因此争斗起来了,恐怕各门各派之间也会忙着站队抗衡,到时候武林大乱总不免生灵涂炭。”
宋程安大笑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道理,宋某总归是明白的。明公子多虑了。”
“如此就好。”
宋圭炎笑道:“唉,咱们虽然都身在江湖,但也大多是宅心仁厚的人,若不是到非动手不可的时候,哪有人是愿意见血光的。”
宋程安听至此处,不禁含笑叫道:“我宋家多年以来,的确如此。”
明衍淞微微皱眉,却有些失声说道:“有些事情,并非二位公子所想所愿,我只愿那人能见好就收,以免往后罪孽深重,不免牵连宋家。”
宋程安苦笑道:“明兄有话不妨直言。”
语音甫落,人影已从四面横飞而至,带着兵刃明晃晃的光亮,直直朝三人围了过来!
宋圭炎苦笑道:“我还寻思为何一路平安不见险阻,想来是诸位早已经跟了一路。”
“从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到如今手足相残兵不血刃,也无怪宋家这些年会落败这么多……”宋程安只是幽幽一声轻叹,却在不觉之间已经揭露了来者的身份。
明衍淞双目如钩,很快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势,这地方相对平坦,拼起命来双方人数悬殊太大,若是退回身后山崖则易守难攻方便得多,若是对方不计后果拼死搏斗胜算也就大了几成。当下朝宋氏两兄弟使了个眼色道:“咱们且先退回去。”
宋圭炎和宋程安并肩而行向山崖那边掠过,宋圭炎苦笑道:“想不到二哥和五弟已经迫不及待地向我下手了。”
明衍淞一边掩护着二人后退,耳中听着二人的交谈,心中暗道:恐怕这一次,我又要卷入宋家的是非之中了。
一入江湖,便是江湖中人,若是做了江湖中人,又如何躲得了江湖是非呢?
“明大哥,寒影七剑是二哥身边一等一的好手,你可千万小心一些,不要着急迎战。而血煞三屠则是五弟手下培植的杀手,单凭我和大哥这点功夫实在是以卵击石。”宋圭炎皱眉苦道,“我独独想不到他们居然会在这里对我下手。”
明衍淞瞥了宋圭炎一眼,淡淡说:“强攻不行,唯有智取,你们且去准备些大石头备在崖边。”
他语调不急不躁,宋程安暗暗观察却也思酌着:明家能培养出此等后人,无怪能在四大家族中位列第一。
寒影七剑与血煞三屠眼见三人退回山崖,却也并不急于强冲纠缠。若是众人齐心协力半路拦截是万万等不到三人毫发无损退回去的,偏偏十人互相算计着谁也不肯先行动手以免自己受伤。
十人互相使了个颜色齐声道:“动手!”
寒影七剑七人身影快若惊鸿,可不及登上山崖便被宋圭炎和宋程安预先准备好的大石块砸落了下去。七人手中兵刃脱手,摔入崖底惨叫不止。
血煞三屠中的一个面露惧色,低声道:“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我们等待时机再取这三小子小命,您说怎样?”
只见血煞三屠中带头的大哥抬手就是一耳光,厉声道:“你拿我们的轻功脚法和那七只断了手脚的废物比么?”
事实上寒影七剑中的七人轻功并不弱,只是没料到宋程安和宋圭炎早已占尽先机。当然此时他们也不愿多言提醒这些把自己称作“断了手脚的废物”三人。一路上十人因为所跟随的主子不同,难免都会有些磕磕碰碰,如今一股脑爆发出来了都巴不得看对方的笑话。
血煞三屠的轻功较之寒影七剑的确是要强得多,他们很快便以“移形换地”的绝乘轻功,避开了宋氏二兄弟的落石,站在了崖顶之上。
明衍淞赞道:“好轻功!好脚法!血煞三屠果然名不虚传!”他语音微顿,侧首向宋圭炎嘱咐道:“我暂时隐藏实力,较易应付对方,你们两请按照我先前的预计,尽量与‘寒影七剑’以言语纠缠拖延,待我处理完他们三人之后,再在前方与两位汇合!”
“你多加小心!”宋圭炎叮嘱明衍淞一句以后,一把拉住宋程安,二人策马疾驰衣带微飘,悄然隐去!
“明家少主”的威名实在太甚,换在平时,血煞三屠,难免不心中估量双方实力。但此刻明家少主功力全失又下落不明。他们断然想不到这面前的布衣少年便是那威名远扬的明衍淞!当下将他围在中央哈哈大笑道,“你小子倒是讲义气,居然想放走他们两,哈,待爷三料理完你,再去追那两个没什么功夫的小子倒也不迟。”
明衍淞面上毫无怯惧顾虑,缓缓仗剑道:“那我可真应该好好领教一下三位的高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