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此处是何地？为何你如此狼狈？可是有何委屈烦难？我虽人小力微，但你不妨说与我听，说不得我能帮上一二也不一定！”
离凡的性子虽然跟她师父莫怜仙子截然相反，但却有一点共通之处—就是见不得别人的眼泪。
只因为一滴泪，她的师父莫怜仙子，受尽百年断心之痛，失去此生至亲挚爱。如今，也是因为一滴泪，离凡动了本不该动的恻隐之心。自己曾经暗暗发下的毒誓，也似乎在这滴泪的晕染下，消失无踪。
透明的泪滴，在金红色的落日中透出一丝淡淡的红晕，像一颗滴泪痣，点在了离凡的心上。
---她的师父，那个为爱痴狂，也因爱成殇的半妖生灵，也曾露出过那样绝望到无助、灰暗到寂灭一切的神情。
她并不能懂得那种神情下隐藏着怎样的绝望，但却懂得，拥有这种绝望的生灵，心上必然都存了莫大的、难以愈合的伤口。
江辰怔怔的看着面带温柔笑意的小天使，阳光从她的背后照过来，使他并不能清楚看清她的样貌。
抬手挡住眼前刺目的阳光，江辰不死心的想要看的更清楚些。厚实坚固的落地窗使他无法听见离凡的问话，只能眯缝着眼傻傻的看向兀自发着光的离凡。
“你竟是个聋子，听不到我说话？”
眼见蓬头垢面的江辰对自己的问话毫无反应，只傻傻的努力瞪大迷瞪的眼睛向自己看过来。离凡这才反应过来，手下触碰到的，似乎并不是温热的身体，而是一个冰冷冷的看不见的类似于结界的物体。
在离凡生存的世界里，并不存在落地玻璃窗这类现代化的物件。初初来到此间的离凡只能根据自己平日里的所见所识，直观的以为江辰是被困在了某个没有什么能量波动的奇怪结界内。
“竟是被一个结界困住了！只是这个结界没有什么太大的能量波动，我一时竟未曾发觉！”
话刚说完，离凡随及握起秀气的小拳头，对准身前的落地窗用力挥出。一声不算很响的清脆破裂声后，落地窗上便留下了一个碗口大小的破洞。
“这个结界果真有些奇特！竟不是全然一体的！我使出的力道居然只打出了这么一点子豁口。回去要好好请教下师父和那个混世魔王，也不知这样的结界是如何布下的？居然犹如实物一般，还能产生碎痕！”
离凡舒缓了一下微微有些发紧发疼的拳头，自言自语道。
突兀伸进来的小手，以及玻璃破碎的声音，成功将江辰脑海中的绮幻的泡沫打碎了个干净。江辰眨了眨眼睛再次确认不是自己眼花之后，定睛看着一脸认真重又举起了拳头的离凡，忙迭声问道：
“你，你是谁？为什么要打碎我家玻璃？”
灼烧不已的胃让江辰出声的质问显得很是有气无力。
“不对，不是玻璃的事情。你是什么人？这可是防弹玻璃，你一个小丫头是怎么做到一拳就打穿它的？也不是！我是想说，你不是来接我的天使？你是人？还是不对，我是想说，你真的不是天使吗？你长得这么漂亮，声音这么好听……不对，我……”
听到江辰的问话，原以为他是个哑巴的离凡心里不觉替他生出一丝喜悦来。至少，他还能够听见、还能说话！只是，自己似乎并不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说的话！你说的什么玻璃？玻璃是什么？天使又是什么？”
离凡盯着不停挠头的江辰，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疑惑。
“你，你会说中文？你，你是人？是人类？”
前半句虽然没能听太明白，但是后半句离凡好歹是听懂了。见江辰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并不是作伪，离凡左右晃了下脑袋，沉吟一番后答道：
“嗯~~严格意义上来说，我确实是人类没错。只不过，我并不生活在人界，所以，你将我认成妖界或是魔界生灵，倒也无可厚非。”
江辰此时确信小丫头说得决定、一定是中文。因为每个字、每个发音他都可以清楚的听懂。但是，为什么连成一句话之后，就感觉听不太懂了呢？是自己最近酒喝的太多，语言能力退化了？还是对方说的话，根本和自己不在一个次元壁上？
人界、妖界，还魔界？那是什么鬼？
“我，我难道现在是在做梦？”
重又看了眼落地玻璃窗上的小小窟窿，再转头看向正一双乌溜溜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姑娘，江辰揉了揉乱比鸡窝的头发，苦涩一笑，哑声说了句：“呵！原来是在做梦！”，随及重又躺回那堆垃圾里。
“嗯？你怎么不理我，又躺回去了？嘿！人类！”
不理会耳畔传来的呼唤，江辰重又灌了一口酒进肚，再次闭上了眼睛。梦也好，现实也罢，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噗~~噗~~噗~~哗啦~~~
在江辰重新躺下没多久，几声清脆的破裂声之后，紧接着就是重物掉落破碎的声音骤然响起。方才还好好矗立在那里的整面落地玻璃，居然被彻底打碎！
即便是整面的玻璃在自己的脚边破碎，甚至有一些还划伤了自己，江辰依旧一副无知无觉的行尸走肉一般。缩了缩身体，仰头将手边所剩不多的酒倒进口中。
踢开脚边碍事的一堆东西，离凡缓步走到江辰身侧蹲下。看着紧闭双眼的江辰，轻声道：
“你看起来很绝望，你这是打算自戕么？你可知自杀之人是很难再次投胎做人的。你又可知，但凡是自杀而死的人，都是要在地府经受过相应的惩罚之后，才能根据生前功过给与轮回的？那个过程，据说很煎熬哦！”
“煎熬！活着才是一种煎熬！死了，就什么都解脱了！”
连眼睛都没睁，江辰将胳膊垫在脑袋下方，因为胃里烧得实在难受，江辰蜷缩着身子，轻声嗤笑道：
“轮回！那是人臆想出来自欺欺人的！这世上根本没有神，又哪有什么所谓的因果轮回？假的，都是假的！”
“你不信仰神？”
“这世上本就没有神！”
“有！”
“没有！”话中带着一丝孩子气的赌气。
“有！”
“没有！没有！没有！”
紧闭的双眼终于睁开，江辰激动的坐起，看到离凡精致的娇俏容颜后还是禁不住呆愣了片刻。随即意识到自己言语上的过激和失态，咳嗽一声后轻声道：
“这世上没有什么神！也没有什么天道轮回。不过是物竞天择的生物游戏，死了也就死了。什么都没了！人生来是苦，还不如早死早超生。何苦还要费事投胎重来？”
江辰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连人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女谈这所谓的众生皆苦？也许是因为在梦里，又或者，只是因为自己太孤独？
“你心内实则依旧是想活的，是吗？”
离凡晶亮亮的大眼睛直直看进江辰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的所有心思。
接触到离凡的眼神，江辰快速低下头，说话又开始有些磕巴：
“我哪有？我什么都没有了，除了死，我别无选择。我……”
“我可以帮你！”离凡看向江辰笑着轻声说道。
太阳渐渐躲进了地平线下，最后一丝阳光洒在离凡含笑的脸颊。
生平第一次，有人这般肯定的对江辰说：“我帮你！”。
